【民族】《青藏高原与东方文明的起源》后记 |文明史|青藏|青

_本文原题：《青藏高原与东方文明的起源》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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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江伟
关于华夏文明起源和规律，笔者一直用“游牧奴役农耕，而后融入农耕”十二字概而括之，明确指出三皇五帝皆是说多音节语言的游牧民族背景。这确是与传统文明史观相抵触的。
如此就引出了一个文明史研究者的立场问题：你到底是站在哪个民族立场上说话？站在农耕汉民族的立场，还是站到游牧民族立场上去了？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大是大非问题，他们甚至怀疑笔者不是汉族出身。
传统文明史观站在三皇五帝的立场上看问题，以祖先崇拜为特征。这些古帝先王最后都消融进了汉民族中，称之为“文明始祖”是名副其实的，我们的血脉中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他们的基因，名之曰“炎黄子孙”似乎也是说得过去。而这就是数千年来儒家理论坚持的所谓“正统”立场。
但笔者以为，文明史研究者亟需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了，所谓“立场”也就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角度看问题能极大地增强对象的立体感，从而看到更为真实、更为清晰的历史场景，所有学术进步都是在转换角度后出现的。
历史研究者都有自己的立场，都在自觉地为自己民族增光添彩，夺取话语权，是学术就要容许有不同的立场，这太重要了！
但是笔者选择超脱于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不代入其中任何一方。笔者感到只有这样才能居高临下，全景式俯瞰和呈现中国文明史。
这也是有原因的，与别的历史研究者相比，笔者感到有一种特别的为难，就是找不到所谓的“民族自豪感” ，并且总是要以怀疑的眼光审视这个看似崇高神圣的概念。
从定义上看，民族自豪感中所指的“民族”如果是一种特指，特指今天的中国，那么这个“民族自豪感”等同于“政治自豪感”了，如此，这个概念就应该交由政治学家去使用，它与文明史研究实在没有关系。
世界上已经没有纯种民族了，或许有相对较纯的，例如藏族、朝鲜族、大和族，爱斯基摩族等，但几乎没有人以“纯”种自豪了，例如日本人就更喜欢以“杂”种自居，他们以兼容并蓄为荣。日本历史学家至今还在世界各地到处找“祖先” ，台湾、福建、云南、马来西亚一路找去，似乎都是祖先所从来地，按照他们的说法，日本人的来源非常多样，血统非常复杂。
真正够得上“杂”种的是印度斯坦人、土耳其人、保加利亚人、乌克兰、法兰西人，都是真正的文明古国，因血统复杂而盛产美女的地方。
但最典型的还是汉民族，这是由久远历史上层层累积起来的多民族融合体，远古以来，中原周边地区，远至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存在过的所有游牧民族大多已融入其中。正因如此，笔者很难找到一个理性的立脚点，去支撑起所谓的“民族自豪感” 。
有人会这样说：我的民族自豪感就来自这种大融合，这种海纳百川的精神！但笔者要说：你这种自豪感不要也罢！因为这并不是我们祖先的自愿选择，在不自愿里哪来的“精神”？以不存在的东西自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就是鲁迅所说的“阿Q精神” 。
上推三百年，你站在满洲人的立场上，以征服者的角度去感受历史呢，还是站在南方农耕定居民族的立场，以被征服者的角度去感受这段历史？立场不同感受肯定大不相同。上推七百年，你如果刚好是一代天骄的后裔，你对那段历史肯定会倍感自豪，站在汉人、南人的立场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但问题是，所有这些当事人，他们都已融入同一个“汉民族”中去了。
历史研究者不应该以逝去了的历史为荣，除非你可以代入记载中的某个家族中去，但是代得了一时也代不了全部，特别是如此遥远漫长的文明史，谁会是你的祖先？历史只可审视，不可追究，只可理解，不可拷问。历史也无法审美，就像人性不可试探一样。分页标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古文明是在单一民族中起源的，民族征服，继而民族融合，就是人类文明起源的唯一途径。
汉民族的秘密在于，形成这个民族的主体并不是说多音节、倒置语序语言的游牧民族，主体是长江流域及中国南方原始分布着的农耕定居的百越先民，他们说单音节、顺置语序语言，游牧民族的融入，是一种在深厚黄土中不断掺沙子的过程，并没有改变百越先民的语言特征，也没有改变他们原本是农耕定居民族的生存方式，但由于游牧民族一开始就处于统治者的地位，注定了华夏文明是以游牧文化为内核形成的。
分子人类学研究也反复证明了这一点。例如2014年4月18日，吉林大学边疆考古研究中心发表《汉民族历史形成过程的生物考古学考察》说，这个研究项目于2011年立项，经过近三年的信息搜集和大规模数据分析，积累了大量体质人类学方面的证据，已证明汉民族是多民族融合而来的混血民族。古代中原地区的汉民族与现今当地汉族体质特征差异明显，原始居民更趋同于今广东、广西和福建等南方省份汉族。古中原人的面部特征与现代北方汉族面部狭窄而高、鼻宽、面部扁平度形成很大反差。古今差异表明，古代汉民族经历过其他民族血统的大量融入，即接受了较多古西北和古华北戎狄族群的血缘。
笔者以为，文明史研究者找不到民族自豪感和没有民族立场并非就是坏事，反而能更客观地分析文明起源现象，以更平常的心态去看待世界各民族。没有了民族自豪感所带来的“玻璃心” ，就会以更宽容的态度去赦免别族、别国犯下的错误，以“丧钟为谁而鸣”的情怀去审视这个越来越小的世界，所谓“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就是这样产生出来的。
文明史研究者如果把向全社会灌输民族自豪感作为研究目的，势必影响求真求实的学术要求，文明史描述的是人类已经走过的心路历程，这与近代国家的关系是不大的，这种研究不应承担各种时效性的政治的任务，为宣传鼓动的目的去作削足适履的响应是不可取的。
这“中华民族”是近代才有的政治概念，要求文明史研究受这种政治概念支配或者为此服务是荒谬的，因为古人并没有这种民族和国家观念，就像儿子不能支配老子一样，文明史的特点就是没有国界，也没有今天那种民族界线。
文明史研究中动辄挥舞“爱国主义”的尺子也是荒谬的，因为爱国主义是一把很小的尺子，根本就无法用来丈量人类共有的文明史。文明史研究需要更大的尺子，例如人道、人性、人类进步等，只有站在全人类文明进步的高度，才会看清本民族的长远利益之所在。
文明史中也没有“民族英雄” ，因为这个概念是非常狭隘的，门槛很低，顾名思义，就是为自己的民族攫取利益或者捍卫利益的人，希特勒就正是这样的人，对其他民族来说就是灾难。又如日本靖国神社里供奉的战犯，从日本人的立场去看就是民族英雄。在文明史中，由于民族融合，原先相互敌视，浴血拼搏的民族，后来都消失在了一起。那里还有“民族英雄”的立脚之地？
民族自尊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如有人说我们身上有日本人的血液，这是污辱，必被群起而攻之，但如果说日本人身上流淌着汉族的血液，是徐福的后裔，则又成了体面而自豪的事。这东西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扭曲。
文明水平公认较高的西方人中，就几乎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欧洲人早就不以混血为耻，荷兰人的国歌里甚至有“我们流淌着日耳曼的血液” ， “我们永远效忠西班牙国王”之语，因为荷兰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他们没有易碎的民族自尊心，也是“欧盟”得以成立的重要原因，在那里，发生战争的几率也就极大地降低了。
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说，历史学家“要站在月球上观察地球” ，因为传统的以民族和国家为叙事单位带来的弊端太明显了，只有超脱于民族国家之上，才能看清整个人类的历史。分页标题
伊里亚斯《文明的进程》说， “所谓文明，就是使各个民族差异性逐渐减少的那些东西，表现着人类的普遍的行为和成就，文明发展的本质是使各个民族越来越接近。 ”文明史所注重描述的就是这种趋势。科学研究无非就两个方面，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人类社会的进步就是人类不断认识自我的过程。笔者相信，只要你的描述是依据史实的，经得起检验的，推理是逻辑自洽的，即使你的观点一时难以被多数人接受，最终还是会被广泛证明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因为人类是有理性的，理性会刺破一切虚幻。历史研究者的使命是求真而不是求宠，不该为一时不被接受而去迎合他们。
一言以蔽之，如果你是为寻找民族自豪感而来，那么对不起，本书会让你大失所望，因为本书压根儿就不是这个目标服务的。但如果你是为寻找历史真相而来，为探索人性奥秘而来，那么本书一定会让你眼前一亮，收获满满，不虚此行！
（注：本篇是为笔者第四部书《青藏高原与东方文明的起源》所写的“后记” 。）
青藏高原与东方文明的起源目录
序言
第一章青藏高原与华夏文明的“降落”模式
萨满教就是原始苯教
游牧民族的战争优势
原始苯教中的战神崇拜
从东夷的社会形态观照先秦
双联或多联器物的含义
苗的原始本义
“下土方”观念与华夏文明的“降落”模式
黄帝的“桥”山
夏“桀”的读音来源
蕴藏在“耕”字中的文明起源场景
第二章考古现象指向青藏高原
贾湖遗址高个子人种与青藏
秦始皇兵马俑的人种特征
秦俑头上的红头绳即是民族背景
朱砂葬的源头和传播范围
宝“贝”是高原民族的特征
大汶口文化陶罐上的苯教日月符
绿松石牌符是夏代的告身
绿松石在苯教中的含义
【【民族】《青藏高原与东方文明的起源》后记】玉璋的源头在青藏
玉“琮”的读音来源
玉“璧”的读音来源
商的本义是金
宅兹中国与周人祖源
姜姓与古羌
匈奴发源于青藏高原北部
楚人来自甘青
西夏党项羌的迁徙路径
契丹王族源在青藏
“华”原本是古羌的自称
第三章古印度和西亚古文明的源头在青藏
史前和先秦礼器中的牛崇拜现象
印度教中的牛崇拜源头在青藏——兼论文明源头与文明中心的不同
印度千年铁柱的由来
金字塔的原型是冈仁波切
示巴女王不在阿拉伯半岛
苏美尔黑头称号的来源
西亚的眼睛崇拜源自东亚
代表征服的十字符
旋转十字符的源头
第四章原始苯教中的野猪和龙
巴人的来源地
猪父观念的久远历史
奇怪的大鼻子人
传统审美艺术研究的缺陷
王该说什么语言？
野猪崇拜的西传之路
华夏古史中的豨韦时代
秦人的祖宗神车
猴眼猪就是龙
英语龙的语言来自古藏语——兼论东西方文化中龙的不同内涵及成因
周的本义是龙
第五章苯教的虎崇拜
李的本义是虎
猫本义的巨大改变
洮河就是虎河
楚人的梼杌来自古藏语
胡的本义是什么？
苏美尔人的巴力崇拜
第六章藏语和汉语在性质上的区别
汉字起源能超越语言学规律吗？
汉藏语系发源地结论的缺陷
世界上不存在语言联盟
对应关系词不能成为语系归属的证据
藏语不是单音节语言
藏语读音的可分化性
古羌语是怎样一种语言？
“者……也”句式的来源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