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拉长《清平乐》的时空看轮回中的赵宋赵显|黄金|赵光义

《清平乐》剧编网络小说《孤城闭》，宫廷勾心斗角、儿女情长、惊心动魄，文治武功的帝王叱诧风云、霸气侧漏，而一曲“清平乐”又缓缓演奏、娓娓道来，波澜壮阔的宋朝事又把我们带到那个时代，而宋朝历史上却有这么一位过客，是不是人我说不清楚，他在历史的节点上留下了名字，却对历史没什么影响。这位过客，我拿不准他是不是人，是因为他的一生经历了从天子到人，又从人到佛，再从佛到人，最终死于非命的故事。有此经历，他是人是神还是佛，都不好说了。他的人生阅历，有因果，有宿命，也有人在矮檐下的屈辱，最终他却用愚人的方式选择了解脱，这就是我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大元英宗至治三年，吐蕃的一座喇嘛庙的墙壁上，题写了一首汉文诗。
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
消息传到元英宗的耳朵里，这位不通汉文的蒙古皇帝大怒，认为此人动了故国之思，下诏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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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南宋的恭宗皇帝赵显，年号德祐。赵显四岁便接了老爹的皇位，六岁时随着奶奶谢太后投降了元朝，后来成了元世祖的驸马，再后来被出家当了和尚，再后来因为一首诗被杀。虽然元朝人撰写的宋史上有他的本纪，却没有他具体的作为，有的只是在他德祐年号下发生的故事。关于赵显命运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五月丙申，朝于上都。降封开府仪同三司，灜国公。”此后便没了下文，因此关于赵显的故事，是正史野史参合而来的，我亦是。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本是北宋林和靖写梅花的名句，六岁便离开了江南，从此再没有回到故园，再也没有见到梅花的赵显，写此诗时已经是53岁的高僧了，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的喇嘛了。能把汉文经书《百法明门论》、《因明入正理论》翻译成吐蕃文，佛学造诣当是不浅，亡国君主的故事想必更是知晓，如何动了凡人心思，写下了让元朝皇帝大怒的诗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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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和尚一时动了凡心，做出了杀身的事么？我细细看来，不是，是他参透了，参透了佛心，可惜还是个人身。可惜人肉身不能成佛，那么佛法归佛法，人心归人心。既为人身，用人的方式，人的性情解脱了，又有何不可呢？况且这里面有佛家的因果宿命，有人间的怨恨轮回，如此解脱，也是大自在。
比起其他朝代，尤其是赵显家的宋朝，元朝对待前朝皇室颇不薄。元世祖忽必烈把女儿嫁给赵显，封他大司徒，灜国公，是对前朝皇帝的尊重。德祐小皇帝降了元朝，元朝皇帝免了他历代降王必行的系颈牵羊的屈辱。赵显母子到了通州，元世祖大宴十日，小宴十日，小皇帝的母亲全太后和嫔妃在大都，每日生活费1600斤羊肉，别的照顾也是如此敦厚。赵显年岁稍大，元世祖就把公主嫁给他。一天夜里元世祖梦见金龙盘绕殿柱，第二天赵显朝见，正好站在世祖梦见的柱子下面，因而起了疑心。公主把事情告诉了他，赵显恐惧，遂请出家，当了喇嘛，号合尊大师，学佛地点是吐蕃。
赵宋的皇帝都有文学天赋，想必也知道他们的祖先是怎样对待前朝降主的。赵宋对待被他们篡位的后周柴氏，还算厚道，可对待南唐后主李煜，却是刻薄的很了，李后主因为诗词不慎被害，想必赵显应该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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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后主降宋，携妻子小周后入汴梁，起初太祖对他还算不薄，可是到了太宗赵光义，就开始凌辱了。赵光义垂涎小周后的美色，每每令她入宫侍寝，这对亡国夫妻受了多大的凌辱。从宫里回来，面对爱妻的责骂，李煜只能低头哭泣，夫妻“日夕以泪洗面” 。更令人发指的是，赵光义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让人画了自己凌辱小周后的春宫画，真是对人最大的侮辱，可李煜这位大词人小皇帝也是忍了，不说没有帝王的尊严，连男人的尊严也不要了。赵光义派遣李煜的旧臣徐铉去拜见李煜，面对当前处境，君臣相持大哭，坐默不言。末了李煜说：“当初我错杀潘佑、李平，悔之不已！”这个徐铉把这可说可不说的话汇报给了赵光义，已经引起赵光义的不悦了。再后来，因为那首著名的《虞美人》，惹恼了赵光义，李煜连苟且偷生都不能了。
【『黄金』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拉长《清平乐》的时空看轮回中的赵宋】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小楼昨夜又东风。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文辞俱美，换来的却是赵光义的牵机药，此药应是马钱子，服后全身抽搐，死的时候头和脚挨在一起，真是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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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显写诗的时候，不会不知道李煜，不会不知道太宗皇帝。可他还要宣泄心中的郁闷，只能说他看破了，他要面对历史对他的报应。黄金台下客，是他自认为蒙古待他不薄；应是不归来，是他知道墙上题诗的后果。
历史对赵家的报应多了。金国侵略宋朝，有个传说就是金国的太子兀术长得和宋太祖赵匡胤一样，都是红面，兀术是太祖转世，是来要回被赵光义霸占的江山的。这个传说对宋朝君臣的杀伤力是巨大的，涣散了宋朝的民心。后来赵构把皇位传给了太祖一系的孝宗赵眘，也是觉得该还太祖的江山给他的子孙了，也收拾了民心。
赵光义加给李煜的屈辱，被女真人加倍的偿还了。金国人前前后后几乎杀光了降帝宋徽宗、宋钦宗的子孙，几百赵家的公主（赵佶改称为帝姬）和嫔妃也遭受了小周后一样的凌辱。这就是靖康之耻，这不仅仅是赵家的耻辱，也是中原的耻辱。昏庸的赵家皇帝，遭受这个屈辱，也算是报应，算是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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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元朝，有人在赵光义凌辱小周后的《熙陵幸小周后图》上题诗道：
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
怪底金风冲地起，御园红紫满龙堆。
说金人加给赵光义后代的百倍侮辱，就是报应，是祖宗作恶子孙偿。
佛教气氛浓厚的宋元，会觉得这是迟早的报应吧。
受了奇耻大辱的宋朝君臣，终于等来了报复的机会，那就是南宋覆北宋联金灭辽的旧辙，联蒙古灭金。
蔡州城破，金末帝自焚，宋名将孟珙俘获了金国皇后，为报靖康之耻，于是凌辱了金国皇后，也学赵光义，让人给画了下来，名曰《尝后图》。我不知这是宋人的荣耀还是耻辱，估计宋恭帝赵显也说不清，可是南北两宋，因果轮回，却是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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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巧的是，宋朝太祖赵光义从后周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得了江山，到了宋恭帝时期，赵家也是孤儿寡母了。不等蒙古军到临安，南宋朝廷的文武官员已经作鸟兽散了，急的赵显的奶奶谢太后下诏连求带骂宋朝的臣子。没办法，谢太后只能带着小皇帝投降，小皇帝的两个弟弟被不愿投降的臣子带着，继续南奔抵抗。分页标题
谢太后降元前，曾苦苦哀求元将伯颜，保存赵宋宗庙，宋愿奉元为宗主。伯颜不许，说你们赵家得国于小儿，失国于小儿，有何话可说！
孤儿寡母守不住江山，也是正常，却也招来了后人的哂笑，认为这是因果报应，蔡东藩就写倒：
当日陈桥驿里时，欺他寡妇与孤儿。
谁知三百余年后，寡妇孤儿亦被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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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山一役，宋军彻底战败，宋少帝赵昺被陆秀夫背着跳海，绝望的军民也跟着蹈海而死，洋面上浮尸十万，太祖赵匡胤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得江山，他的后代也在孤儿寡母中失去了江山。太宗赵光义射死花蕊夫人，酷虐小周后，虐杀李后主，他的后代亦被淫虐，据说是李后主的转世的宋徽宗，在五国城坐井观天，死后被熬油点灯。
这些，通佛法，通人性，经历了富贵和屈辱的赵显，如何会不知道？他只要不学李煜，学学“乐不思蜀”的刘禅和“全无心肝”的陈叔宝，还是能得善终的。可是想想我前面说的赵家做的恶和崖山殉国弟弟和十万军民，我觉得赵显会觉得佛法归佛法，人性归人性。苟活下来的赵宋天子，作为人，通晓佛法便了，便是佛了。至于佛的修行和功德，不是人能能做的，如同我以前说的，人和佛不是一个物种，差别之大令人吃惊。
在天子、人、佛境界转了一圈的赵显，终于又回到了人，成为一个有真性情的人。这一年，他已经53岁了，他开始追忆梦里江南的梅花了，他想起了梅妻鹤子的林和靖，想起了那句著名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也想起了李煜的“小楼昨夜又东风” 。19岁那年，他怕死，放着驸马不当当和尚。高原的寺庙，经幡招展，铃钤声摇。高原的天是蓝的，高原的云和雪山是白的，高原的水是透明的，高原的草地是绿的，都没有一丝杂色。佛经自然是佛经，佛法明白了，自身的皮囊都是身外物，这个世界上哪还有什么可怕的，哪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为什么就不能做个七情六欲的人，写梅花诗表达一下感情呢？约束自己的心灵，不是佛法。解放自己的心灵，迎接命运的报应，有何不可，有何不乐？该死死，该生生，干嘛要哄着自己活下去，逼着自己活下去呢？
我可以解脱了。佛家不许自杀，写完最后一句诗，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赵显皇帝把笔放下了，把心也放下了，把这件事也放下了。
抬头看看天，不好么？
----2018年11月23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