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地狱大国”的日本，如何应对“996”问题

17日晚上，我在喜马拉雅FM的“静说日本”频道中，做了一个小时的直播节目，有4万9000余人参与收听，因为讲了一个热门话题，就是：日本如何应对“996”问题？“996”问题，是包括电商在内的一些中国IT企业的劳动要求，也就是每天早上9点钟上班，晚上9点钟下班，每周工作6天。中国保护劳动者权益的法律，应该是全世界最严格的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三十六条和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 ”在正常的情况下，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延长劳动者的工作时间。但是，事实上，因为种种原因，结果总是“臣妾做不到”！

因为根据劳动法的规定， 9点钟上班，午休一个小时， 18点钟就应该下班。如果加班到晚上21点钟，一个月的加班时间至少有66个小时。如果周六再上班的话，每月的加班时间，实际上就接近100个小时。对于年轻人来说，别说谈恋爱没有时间，就连看一场电影，也会变得奢侈。日本一向被视为“加班地狱大国” ，在人们的印象中，日本男人下了班也不能走，依然坐在办公室前默默工作。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原因至少有三个：第一，日本企业多数实行的是终身雇佣制，只要你不主动提出离职，企业不会轻易解雇你。因此，员工与企业很快就由“雇佣与被雇佣关系” ，转变为“一损同损，一荣共荣”的命运共同体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对于企业员工个人来说，或许会失去跳槽高就的机会，但是，企业的这一种保姆式的“大家族体制” ，也容易让员工产生一种强烈的忠诚之心，觉得自己作为大家族的一员，必须努力工作，报答企业，养活家人。第二，在日本传统的观念中，男人勤奋工作才能体现人生价值，工作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事实上，日本许多企业实行的一项制度，体现了这一传统的观念，那就是“管理职位人员不拿加班费” ，这条规定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担任课长以上职位的“管理职”人员，是不计算加班时间，也不计算加班费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白干”的规定呢？因为你担任了管理职位，就已经说明你的出类拔萃，体现出了你的人生价值，所以，比别的员工干得多，加班时间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管理人员有没有“加班补贴”？事实上有，叫“职务补贴” ，不过是定额制，有时候比一般加班的员工拿得还少——谁叫你当官呢？

第三，日本整个社会都有一种观念，就是“工作越忙的人，越有出息” 。因此，有这样一种传说，说日本男人如果早回家的话，就会被邻居们看不起。所以，日本男人再闲，也要在小酒馆里磨蹭几个小时，再回家“述职” 。这一传说，有一定的存在道理，我们看日本各大电视台安排的黄金时间段，绝对不是晚上19点钟的“新闻联播” ，而是22时左右才开播的综合时政节目。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了一位企业战士下班的时刻表——8点钟左右离开公司，路上花一个小时， 9点钟到家，洗完澡吃完饭坐到沙发上时，刚好是22时左右，开始收看一天的日本新闻节目。但是，日本一般企业，再忙，也不可能出现“996”的问题。为什么？因为日本社会有一个通用规矩，下班后整理内务，回复一些邮件，在公司里加班1个小时，是属于正常的工作范围，公司也不会因此支付加班费。因为扣点下班，在日本企业文化中，属于“超级另类” ，很快会被划归到“三不组”之中（不认真、不忠诚、不负责任），过不了多久，你会发现与上司和同事的关系变得冷清微妙，很快就会被驱离别处。所以，自愿加班一小时，在日本是属于“正常级” 。超过一小时，是属于“努力级” 。而能不能领取加班费，一般是以上司是否指示你加班为评判条件。分页标题

所以，日本一般的企业，基本上实行的是“975”制度。但是，也有部分特殊企业，加班时间吓跑不少年轻人。这一类企业往往不是IT企业，而是像国际商社等一些从事大型跨国业务的企业，因为这类企业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分支机构，因为时差的关系，业务联系或者电话会议，往往需要安排在日本时间的晚上进行。所以，加班到晚上22时甚至更晚，也是常有的事情。日本政府严格管控企业加班问题，是因为在2017年，闹出了一件“人命事件” 。日本最大的宣传与广告公司“电通” ，一名入职才半年的24岁女孩在公司的宿舍里自杀。这位名叫“高桥茉莉”的漂亮女孩，小时候跟随在中国工作的父亲，曾经在北京读过小学，会讲中文。 2015年毕业于东京大学文学部， 4月进入电通工作， 12月自杀。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在自杀前的加班记录是：10月份130个小时、11月份99个小时。高桥茉莉生前曾在推特上贴文抱怨：“1天待在公司20小时，我已经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了，连笑都笑不出来”、“被男上司取笑女子力不足，对于这种霸凌般的取笑，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

女儿去世第二年，母亲就直接将公司告上了法院。而东京的劳动监督署最终也认定高桥是属于“过劳死” 。虽然电通内部也有辩词称这位女孩自杀的原因中还有个人“失恋”的因素，但是不管怎么样，每月加班100个小时左右，对于一位刚走出校门的女孩来说，是难以承受的，也导致她没有时间去经营自己的恋情。“高桥事件”引起了日本社会极大的震动，也导致全社会来认真思考“过度加班”问题。日本政府实施了两大措施：一是修改法律，明文规定加班时限。 2018年6月29日，日本国会通过劳动方式改革法，原则上规定加班上限为“每月45个小时、每年360个小时” 。繁忙期等特殊情况则规定为全年720小时、每月100小时（包括休息日工作）、2到6个月平均在80小时以内（包括休息日工作），违反的企业将受到处罚。从2019年4月1日开始执行。二是制定“周五下午3点钟下班”制度。鼓励企业在周末让员工提前下班，不仅可以让员工有更多可以只有支配的时间，同时也可以让年轻人有时间去约会去恋爱，并以此拉动消费。让企业战士们周末早回家去努力解决“少子化”问题。

但是，这两大措施虽然已经制定，但是由于长时间劳动已成为常态，超时加班依然在继续。一方面确实可以增加些额外收入，另一方面也确实有干不完的话，甚至许多日本人坚持“今日事，今日毕”的做事原则。但是问题也出现了，有人一个月加班90个小时，但是最终能够拿到的加班费只有40个小时，公司给你的解释很简单——法律规定。所以，一些员工只能把活带回家。下午3点下班制度，热闹过一阵子之后，正儿八经在实施的企业很少，大多还是回归以往的常态。所以，如何解决“996”问题，单是政府的政策规定是不够的，还需要全社会根据企业的劳动性质、社会的观念、现代生活节奏、劳动者的精神来作全面的调整，平衡在一个合理的“度”之中。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给予人们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不仅能够提高个人的幸福指数，同时也可以让大家回归家庭，解决日益严重的“少子化”问题，让社会的发展更合理更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