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选刊创作谈 | 储福金:洗尘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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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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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的想象
储福金
因为身体原因 , 我有一年多没有写作品 。 《洗尘》是我复写后的第一部短篇小说 。 洗尘 , 当然不是写外在的接风洗尘 , 一对几十年前的情人重新相遇 , 人世沧桑的变幻 , 岁月之尘多少会积于内心 , 我想在表现之中 , 有着形而上的独特感受 。 还有要提及的是 , 他们曾经是一对棋友 。
小说不是写下棋的故事 , 写的是岁月变幻 , 人世沧桑;写的是情感的坚守与变化 , 生活的获得与失落;写的是社会的变革 , 想象的展现 。 但说到棋 , 我还是要介绍一下:女主人公出国去了欧洲 , 多少年中由于生活的环境 , 带着的围棋 , 多少已经蒙尘 。 后来 , 网络上围棋的兴起 , 她上网试了数次 , 但感受不到对局者的情调 , 围棋的手谈感觉完全无法获得 , 到最后人工智能的阿尔法狗出现 , 让她失去了下棋兴趣 。
我写围棋的小说 , 已有二十年了 , 曾写过《黑白》两部 , 书中写了四代棋王 , 第一代棋王身上 , 可以看到文化的积淀 , 第二代棋王棋与生存相关 , 第三代棋王是女性 , 显现的是情感的色彩 , 而第四代棋王则是与经济相连 。 我所反映的近百年中 , 围棋的变化越来越快 , 但棋局在比赛的竞技中 , 越来越具体 , 越来越实在 , 那曾经谈及的棋道 , 高雅的手谈 , 已经完全让位于技术 , 着重在于计算 。 最后的棋王便是一位十几岁的年轻人 , 他似乎在计算上有着一种超能力 , 在我小说描写的最后 , 他已经成了准世界冠军 。 但是 , 就在我《黑白》出版两年以后 , 人工智能阿尔法狗横空出世 , 打败了所有的围棋世界冠军 , 人类围棋的计算能力 , 在人工智能面前 , 完全被击垮 。 只是 , 在观看阿尔法狗与世界冠军的比赛时 , 我将感觉伸向对决的那一头 , 那里是冷冰冰的 。
听说 , 现在人工智能开始写诗 , 我看过几首人工智能写的诗 , 它还不行 , 明显机械化 。 我还是能想象 , 人工智能通过自我学习 , 终有一天 , 它会写出好看的故事 , 会写出漂亮的文字 , 甚至仿制出情感和想象 。 但是 , 我还是坚信 , 真正的文学艺术作品 , 是独特的 , 是无可仿制的 , 人工智能永远写不出最优秀的作品 , 因为在作家独特的作品中 , 有着灵魂的颤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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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选刊创作谈 | 储福金:洗尘的想象】中篇小说
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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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尘》赏读
刘沁在微信上给梁阅正发信息 , 说过些日子要回省城来 。
梁阅正很快回了一个欢迎的表情 , 并回信息 , 说知道她一定有正事要忙的 , 但请一定空个时间 , 让他来请一次客 , 为她接风 。
刘沁出国三十年了 , 已经在欧洲定居 , 也曾回过国 , 但那是工作需要 , 都在北上广深匆匆来去 。 梁阅正生活的城市 , 不在交通要道上 , 不是国内最繁华之地 , 两人也就有三十年没见了 。
当年 , 送刘沁出国是在一个下雪天 。 机场一别 , 去处遥远 。 刘沁头也没回地提着包走了 。 年轻的刘沁 , 头朝前伸 , 下巴抬高 , 向上走台阶 , 胸脯挺着 , 迎着一点带着雪花的风 , 几缕头发在风中扬起 。 她就那么走了 。 后来梁阅正也弄不清了 , 送别应该在机场大厅里 , 为什么印象中会有台阶的 。分页标题
三十年了 , 岁月漫长 , 他们从青春年华到奔花甲而去 。 人生最好的年华已度过 。
刘沁那种不管不顾、不计较、不在乎的性格 , 与梁阅正是完全不同的 。 她认为梁阅正什么都好 , 就是太细、太柔 , 用现在的话来说 , 不像男人 。
去时还是八十年代 , 现在已隔着世纪了 。
女汉子 , 这是后来才有的称呼 。 但梁阅正知道 , 刘沁并不合这个称呼 。 她就是刘沁 。 在他感觉中 , 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 。
他们最早是以棋结缘的 , 算是一对棋友 。 那时梁阅正迷棋 , 经历在棋上计较着一目一目的人生 。 刘沁也喜欢在棋盘上纵横捭阖 。 当时因中日围棋对抗赛 , 国内形成了一股热潮 , 梁阅正在热潮中接触了不少棋友 , 刘沁是他见着的最有围棋气质的棋手 。 围棋气质是什么?喜欢抠字眼的梁阅正也说不清 。 梁阅正工作得比较早 , 在一家出版社做校对 。 刘沁说他将来会是个有老学究气的人 。 刘沁有时会用一种尖锐的口气来形容人 。
还有一位业余棋界的朋友常会给人定性 , 他叫大龙 , 是出版社的编辑 。 梁阅正带大龙见刘沁 , 给他们做介绍的时候 , 发现他们早已认识 。 大龙与刘沁在一起 , 感觉很合拍的 , 一个高个一个苗条 , 都会口出评议 , 让人记忆深刻 。 有时候两人说话的口气是相近的 , 似乎一唱一和 , 有着默契 。 当初他们三个都还年轻 , 没有结婚 。 梁阅正曾想到 , 刘沁会与大龙配对 , 大龙长得帅气 , 很有女人缘 。 但刘沁却和自己走在了一起 , 梁阅正有所疑惑 , 偶尔向刘沁提起 , 刘沁觉得奇怪 , 她根本不会喜欢大龙 ,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 梁阅正讪讪一笑 , 心想也许是他们俩的气质太相像了 , 反而相斥吧 。
那时他们棋下得多 , 大龙与刘沁在棋上的风格也近 , 都喜欢行大场做大空 。 大龙的棋天马行空 , 难免有疏漏 。 而刘沁有着女性的细腻 , 前后照应 , 但一旦缠斗起来 , 也杀得痛快 。 在梁阅正的感觉中 , 刘沁坐在棋局对面 , 直着细高的身子 , 拈子轻落 , 面容端庄 , 优雅迷人 , 入心的形象无可比拟 。
梁阅正与刘沁性格有差别 , 这反差在棋上 , 很是明显 , 俗称棋如人生 。 梁阅正在棋上重视实地 , 但却不喜欢搏杀 , 一旦交战 , 便会费神长考 , 有大龙在旁边观棋 , 会吐一句:长考出臭棋!还有一层不同的是 , 刘沁下完棋也就丢开了 。 而梁阅正每下完一盘棋 , 总会在脑中复盘 , 想上半天 。
梁阅正记忆深刻的是 , 他与刘沁有一次到海边参加棋类活动 。 活动结束 , 他们就到海边的一个小城待了一晚 。 那天黄昏 , 他们在海边看落日后 , 沿着海边散步 。 海风吹起她的丝巾 。 一层层海浪不住地翻滚着卷过来 , 她扬起手来 , 大声地呼喊:吹很大很大的风!而他跟着她 , 弯腰去捡一个个贝壳 , 嘴里说:做很小很小的事 。 像是她唱他随 , 对应一联 。 这情景 , 便在他日后的记忆中定格 。 其实海边总有风 , 那天风也不是很大 , 梁阅正捡到的贝壳并不多 , 随捡随丢 , 只有几只摊在手上 。 回来以后 , 也记不得搁到哪儿去了 。
吹很大很大的风!仿佛是她的一种呼喊 , 也像是应着一种召唤 。
此后不久她就出国了 。 多年之中 , 很少联系 。 梁阅正偶尔听到消息 , 她在欧洲做着大事业 , 一会儿是这个国家 , 一会儿到了那个国家 。 直到有微信联系的时候 , 他才知道她的一个名头:华人联谊会的一个副会长 。 而梁阅正在出版社做校对 , 几十年都没有变 , 每日的工作便是一行一行去检错校漏 , 在一本本书的校样中 , 找出一个个很小的错字漏字来 。
若说刘沁出国后便把梁阅正断得干净 , 也不尽然 。 她去国外几年后 , 曾给梁阅正寄来一包材料 , 那是介绍欧洲各种语言特点的 , 欧洲的语种丰富 , 有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塞尔维亚语等等 , 刘沁知道梁阅正醉心文字语言 , 那意思是他可以出国做这一方面的研究工作 。 材料的首页是一张单子 , 标明出国必须要做的功课 。 有几处介绍、推荐与证明项 , 都打了红钩 , 自然不需要他考虑的了 。 刘沁没有一句希望他出国的话 , 梁阅正心里明白 。 他虽然对西方由字母组合成的拼音文字有所了解 , 但无兴趣 。 而汉语那基于象形发展而来的表意文字 , 才能让他生出无限的想象 。 所以那包材料他小心地锁在了一只樟木箱里 。 十多年后 , 他年逾不惑时 , 收拾家中 , 打开过箱子 , 他的家中因天天清扫 , 几乎是一尘不染的 , 但那包材料上面 , 却有从樟木箱盖细细的隙缝掉下的薄灰 , 那一刻 , 两滴清泪洒落于岁月之尘 。分页标题
联上微信时 , 刘沁和梁阅正都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了 。 她似乎很忙 , 很少谈她的工作 。 她似乎判定他还在做校对 , 也不问他的工作 , 只谈家常 。 一般给他发些链接 , 主要关于卫生和健康的 。 先是关于空气质量 , PM2.5之类 , 后来是饮食中的添加剂 , 苏丹红与瘦肉精之类 。 梁阅正没有感觉她变得琐碎 , 而是感受到在国外人对国内人的关心 , 人到一定的年龄 , 健康便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
生死事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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