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会夹尾巴，就是狂徒

一、公元前54年，前高官杨恽在家中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孙会宗。酒酣耳热后，朋友说：“老兄现在过得不错啊。府宅扩建，装修豪华，家具全新，新娶的几个小妾一个比一个年轻。 ”杨恽一笑：“是啊，罢官后，我是一身轻松。经商一帆风顺，小目标达到了好几个，是该乐享人生了。 ”朋友：“老弟啊，我劝告你一句话，做人要低调，不能太张扬了。 ”杨恽一楞：“为啥要低调？你没听说过吗？生活最大的悲剧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趁现在身体还结实，到大城市转转，泡个澡做个大保健还来得及。等躺到床上，想乐呵也力不从心了。 ”朋友：“别忘了你曾经位列久长委，招惹耳目的事，最好别去做。 ”杨恽连连摇头：“我现在是一介平民，做生意守法。自己挣了钱，还不能任性地花啊？”朋友：“可你现在豪车出行、夜夜笙歌，会引起别人嫉恨的。 ”杨恽：“别忘了，我已经不是国家公务员，不受八项规定、六条禁令约束。再不用人模狗样地装逼了。朋友：“可你是皇上亲令贬斥的，只有做出辜负了皇上和政府栽培的姿式，始终处于忏悔状态，夹着尾巴做人，才能博取同情。你天天在朋友圈里晒幸福，老大知道了，心里会不爽的。 ”杨恽：“活着就是追求享乐，就是孔老二也不会约束人的天性。我罢官以来，缩在家里，当了三年孙子，总不能委屈自己一辈子吧？”说着说着，他兴致高涨了：“打个比方吧，老爸对我的恩德天高地厚。他死后，我为他守孝三年，不唱歌不跳舞不旅游不泡妞。这期间兔子吃啥我吃啥。按礼法已经尽了孝道，父子两不相欠。就是他活转过来，也不能再指责我吃香喝辣，下澳门、进迪拜了吧？“皇恩再浩荡，也大不过父母的养育之德。我三年自苦，已经偿还了天子盛恩。凭啥我岁月静好了，就会惹他不高兴？”朋友无言以对，临走时只能嘱咐一句：“今天的话，哪说哪止，可别传出去啊。 ”二、杨恽属于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才。当年因为扳倒了权臣霍光的子孙，被汉宣帝提拨到九卿之位。但他最大的毛病就是生性耿直，口无遮拦。小国来朝，本来体现了大汉强国的风范。该大唱颂歌的时候，他却在朝堂上发负能量：“千万别当穷国的头,他们只是要钱而己。进贡了仨瓜俩枣，却带走了几十亿的无偿援助。挣面子，赔里子，不做也罢。 ”邻国君主死了，本该派人吊唁。他阴阳怪气地：“这独夫民贼，死了是万民之福。他一死，指不定受苦受难的百姓会因此获得新生呢。至于吊唁，就换成道喜吧。 ”谈起前秦历史。他指桑骂槐：“都是听信小人谗言，才让他二世而终。如果不杀忠良，任用贤臣，秦朝到现在也不会亡国，咱大汉也不会捡到这个漏。 ”天下大旱，地震频发，洪水泛滥、瘟疫横行。他借机生事：“天人感应啊，朝政不清明，百姓就要遭殃。 ”朝堂上挂着尧舜的像，也悬着桀纣的图。他动不动就指着桀纣，教训皇帝：“去年你杀了一个忠臣，照这么玩下去，您跟这俩哥们就有共同语言了。 ”早年有个谏臣被下了大狱，他上书竭力辩护。有人问他：“你一出马，他应该能保住性命吧？”杨恽叹口气：“这世道，大牢里关的都是良心犯。我的话皇上要能听进去，就不是昏君了。只怕这奏折一上，连我也要遭难了。 ”这话不幸言中。不久就有小人罗织罪名，在皇上面前告了状。妄议朝政的大罪坐实后，合当灭族。但汉宣帝不想诛杀有功直臣，只是将他贬为庶民。三、你要说杨恽没有经历过宦海沉浮，不懂庙堂的正治规则，是站不住的脚的。为朝臣辩解而招来灾难的，他不只亲睹过好几例，还有着家族切身的惨痛教训。他的母亲就是司马迁的女儿。当年太史公因为替李陵辩解，被施以了宫刑。《史记》里写满了对大汉王朝的不恭。从开国皇帝逃命时，将亲生儿女踹下马车那潇洒的一脚，到汉武帝求仙访道时，被各路不学无术的骗子骗得吐血而亡，都做了淋漓尽致的描写。司马迁知道这样的文字一但面世，不只是会被封禁的，只怕要牵连九族。只好藏之名山，传之后人，通邑大都。这传之后人，就是传给了女儿。杨恽是读着外祖父的书长大的，继承了《史记》里正直敢言，不避祸亡的游侠风骨。在他扳倒权臣，受到汉宣帝重用后，乘机把《史记》拿出来，要求公开发行。汉宣帝也是爷爷汉武帝迷信巫蛊的牺牲品。堂堂皇孙象小萝卜头一样，生在监狱，长在大牢。因为政治博弈的特殊机缘，才被意外地推到了皇帝的宝座上。登基不久的宣帝，想展示一下皇家的宽容大度，就准许了杨恽的请求。尘封20年的伟大著作这才实现了通邑大都的梦想。四、这一年四月，天上出现了日食。根据古人的科学解释，这是老天爷对高层的警示：长老级别的大佬触怒了上天，只有献一个当祭品，才能免除大祸。朝中不乏小人进谗言：杨恽被除名后，不但不悔过发思，还天天在朋友圈里晒美食，亮华居，耀豪车，这明摆着是跟您叫板。他平素狂言失德，离职后肯定还是满嘴的大逆不道。他开了个讲坛，借《史记》大曝先帝们的隐私。肯定是他的逆天行事，引发天呈异象。虽说罢了官，毕竟还在高层里呼风唤雨过。杀了他，才能保住大汉江山。汉宣帝一听，引发了新仇旧恨：“当初让《史记》刊行，就是被他偷袭，我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后来他骂我是桀纣，还诅咒我早点去死，免官的处罚太轻了。只有下狠手，才能刹住诽谤祖宗的歪风邪气。 ”结果一抄家，还真查出了问题。原来那天跟孙会宗喝酒，一通发泄后，还意犹未尽，就仿照外祖父《报任少卿书》的风格，以谈话内容做蓝本，写了一篇《报孙会宗书》。写成后，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搜了出来。宣帝读后，恨得咬牙切齿：“大胆狂徒，居然敢把我比做爹妈！连小学生都知道爹亲娘亲，不如皇帝大大亲的道理。你堂堂杨大才子的正治觉悟，怎么象个前龄前儿童？”就以大逆不道之罪，下令把他腰斩，家人充军发配。做完这些，宣帝气犹未消，将孙会宗收审问罪。孙会宗一脸懵逼：“什么逆书？我没收到啊？”宣帝：“是你劝他低调些，他才给你写这书信的。 ”孙：“我要见了这信，没有举报是我的错。可我根本没见啊。难道劝人收敛也有罪啊？”宣帝：“没有你胡逼逼，那会有这书信？总之你脱不了干系。不过你讲的也有点道理，我就不砍你脑袋，免官回家种红署吧。 ”孙会宗转念一想，暗自庆幸：幸好还没有发明手机，否则杨大喷子录下来晒到朋友圈里，我这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分页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