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民|童年的四姐妹,只有我一个逃出了大山
《大国小民》第1096期本文系网易“大国小民”栏目出品
我出生在广西某贫困县下属的青山村 。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 , 整个村子都隐在一座山里 , 大部分地方都人迹罕至 。10岁之前 , 我从未到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 。 从乡里通往镇上 , 只有一条小公路 , 车辆很少 。 我们村就在公路旁 , 算是地理位置比较优越的村子了 。 我从小就常听大人说 , 大山的更深处 , 还有一些更小的村落 , 那里的人还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 。 我家尚能吃饱 , 所以也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好 。我读书的青山小学位于半山腰上 , 学生不多 。 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 , 最少的五六人 , 最多的也不过十几个孩子 。 老师也只有几个 , 大部分都是代课身份转正而来 。2004年之前 , 义务教育尚未在这里普及时 , 很多家长都觉得孩子上学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 山里交通不便 , 村子间距离遥远 , 让孩子读书意味着每天要花费几个小时在路上 。 更重要的是 , 干农活尚可以勉强果腹 , 而上学耗时耗钱 , 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那时候在我们那里 , 大部分上过初中高中的“高学历”的人 , 也依旧没有摆脱农村 。 特别是女孩 , 只有嫁得好才是唯一的出路 。幸运的是 , 我赶上了义务教育 。 在青山小学 , 我认识了我人生中最初的姐妹们 。
我的家旁边的竹林 , 和雾霭笼罩下的大山(作者供图)12004年的夏天 , 6岁的我跟着比我大4岁的姐姐走了将近1小时的山路 , 一起到小学报到 , 进了学前班 。整个学校有3座“教学楼”——两座斜顶盖瓦片的土坯房 , 一栋3层高、还锁着门的新教学楼 。 那一年 , 学前班的人数格外多 , 有15人 , 学校里唯一一位大学毕业生小安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 。入学第一天 , 小安老师正给我们发课本 , 挨着后山的教室玻璃就被砸了 , 很快 , 又接连有小石子穿过打开的窗户落到教室里 , 落到地面上、书本上 , 有些还险些砸到人 。 我向窗外望去 , 扔石头的是一位瘦高的女孩 。 小安老师对着窗户喊了两声:“我们在上课 , 快走!”女孩听见 , 就像是受到了惊吓 , 沿着后山森林的边缘跑走了 。大家纷纷好奇那人是谁 , 小安老师没有解释 , 就有同学说 , “肯定是山里的野人” 。“那是春子 。 ”一位女同学突然说话了 , 她叫丽子 , 个头很小 , 皮肤黝黑 , 声音尖利 。 “春子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春子!”“我知道我知道 , 你们村里的疯婆子!哈哈哈……”有同学接话 , 全班顿时哄笑起来 。我不认识春子 , 回家问奶奶 , 奶奶却叹了口气 , 说和丽子一样 , 春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 后来 , 春子又来过很多次 , 不是朝正在上学的我们扔石头或垃圾 , 就是蹲在外面透过窗户偷偷盯着我们上课 。 只要她没打扰上课 , 也没伤到同学 , 老师倒也不会驱逐她 。春子那年已经12岁了 , 有一个弟弟在青山小学 , 比我姐姐低一个年级 。 春子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 父亲靠着务农和偶尔打一些零工带着姐弟俩生活 。 他们家就在青山小学附近 , 步行不过几分钟 , 是两间没什么家具的土坯房 。 在她适龄入学的时候 , 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到大山里 , 女孩子不上学并不奇怪 , 于是 , 从小就跟着父亲干活、打零工的她 , 不干活时就喜欢跑到学校的后山 , 看别人上课 。和我同龄的丽子比春子幸运一些 , 她家虽然也是一贫如洗 , 但赶上了义务教育普及 , 得以进了学校 。 丽子是山里少见的独生女——她母亲怀孕时就和她父亲离婚了 , 母亲娘家人不愿意要女孩 , 把她扔到自己家旁边的空地上 , 丽子的奶奶知道后 , 赶来把她抱了回来 。 丽子父亲没什么文化 , 平日里游手好闲 , 穷得叮当响 , 守着几间祖辈留下的土坯房 , 只干些能勉强吃饱饭的活计 。 丽子有些营养不良 , 比我们瘦小 , 班里的同学就给她取了一个“喋喋妹(方言 , 小矮人) ”的外号 。不论如何 , 女孩子上学是没用的——在山里人的眼中 , 把女孩养大了嫁出去、彩礼钱收回来 , 就够了 。第二年 , 我们全都升入了一年级 , 学校发了新课本 , 还特意告诉家长:义务教育不需要交学费、书本费 , 年幼的孩子力气小 , 干不了什么农活 , 把孩子送到学校管教 , 对家长来说也是个省心的选择——这也终于让班里的大部分同学得以继续上学 。校长也用同样的一番话劝动了春子的父亲 。 就这样 , 13岁的春子成了我们的同学 。开学第一天 , 春子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 佝偻着背 , 脏兮兮的头发扎成个小马尾 , 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士短袖衫 , 一条略短的裤子 , 脚上是一双那时最流行的“水晶凉鞋(透明的塑料凉鞋 , 价格便宜 , 坏了可以自己用火修补)”——之所以我能记得这么清楚 , 是因为往后几年里 , 她一直是这副打扮 。同学们看到她 , 都停住了脚步 , 在门口探个头或趴在窗户玻璃上偷偷打望两眼 。 春子似乎也能感受到大家的目光 , 一直咬紧嘴唇 , 两只手绞在一起 。 直到小安老师进来 , 对我们说:“春子同学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 , 大家要好好相处 。 ”班里炸开了锅 , 大家议论纷纷 , 时不时回头望两眼 , 见春子一抬头 , 又立刻做贼心虚一般转过身来 。现在回想起来 , 那时候大家对她的不欢迎 , 更多是源于一种害怕——她是“野人” , 是“大人” , 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我们玩游戏时不会带上她 , 放学更不会和她一起 。 为了孤立她 , 大家想尽了办法 。 可春子并不理会我们 , 她不是坐在最后一排默默看书 , 就是一个人站在走廊看我们玩游戏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年 , 在小安老师的极力劝说 , 终于开始有同学和春子主动说话了 。 大概孩子们的心思也很简单 , 有人说 , “春子好像不是野人 , 她家就在学校下面那条路往前走一点的地方”;也有人说 , “我见过她爸 , 和她好像”;还有人补充 , “她还蛮好玩的 , 不凶我们” 。就这样 , 春子终于不是班里的异类了 。 而我与春子友谊的开始 , 还要再往后一年 。2二年级下半学期 , 小安老师接连好几次都没收到春子的作业 。 他终于生气了 , 在教室里把春子叫起来问:“为什么要把作业带到学校写?”个头已经和小安老师差不多高的春子低着头 , 就一直不说话 。小安老师又问:“在家不可以写作业吗?”所有人都看着春子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 春子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家里没有桌子 , 放学还要干活……”包括小安老师在内 ,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答案——是啊 , 在她父亲眼里 , 帮家里分担压力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小安老师让她坐了下来 , 和颜悦色地说:“以后你的作业可以晚一点交 。 ”又问:“你们还有谁家里没有桌子?举手 。 ”班里没有人举手 , 我想我家里那张用了几十年的饭桌 , 应该算是“桌子”的 。因为这件事 , 班里几位调皮的同学开始讨论起谁家里的条件最差 。 那几年 , 周边几个村子贫富差距不大 , 最富裕的人家不过就是住进了水泥房 , 日常有电器用;最穷的还窝在土坯房里烧着柴火 。 当时我对“贫穷”并没有什么概念 , 直到听到有人说:“她家厨房黑漆漆的 , 烧柴火 , 所以她才那么黑 。 你看 , 她还背着她姐姐的旧书包……”又有人补充得更加详细:“厨房是土墙 , 四面都黑黑的 , 桌子也黑黑的 。 她爷爷没裤子穿 , 总是穿四角短裤 , 还走出去玩……她妈妈也跑了……”紧接着就是肆无忌惮的笑声 。没错 , 他们说的就是我家 。我记得非常清楚 , 那天他们完全不忌讳我就在旁边 , 一直大声讨论着 。 我愣在走廊上 , 丽子站在教室的后门看着我 ,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 忽然 , 原本坐在教室里的春子冲了出来 , 对着那几个男生开口就骂 , 男生们一哄而散 , 春子便转过身来 , 对我说了一句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话——“你不要理他们 , 随便他们怎么讲 。 ”我点头——当然 , 我也只能随便他们怎么讲 , 因为他们讲的都是事实 。这件事情之后 , 我、丽子和春子成了好朋友——我们都没有妈妈的女孩 , 也是班里最穷的孩子 。我们开始轮流到其他两个人家里玩 。最先去的是丽子家 , 她家也是土坯房 , 厨房里放着一张圆桌 , 锅里是当地常见的白米粥 。 丽子的奶奶是一位和善的老人 , 拿出碗来招待我们 。 就着简单的酸菜 , 我喝了一碗粥 , 春子拘谨得也只喝了一碗 , 丽子的奶奶看着春子 , 说:“你这么大个人 , 多吃一碗才够 。 ”春子绞着手指 , 摇头说:“我不吃了 , 我吃饱了 。 ”离开丽子家后 , 丽子问春子:“我奶奶人很好的 , 你干嘛不多吃一碗?”春子不说话 , 走在了我们两个前面 。 后来我才知道 , 当时春子在村里受到的歧视远比学校多 , 所以面对丽子奶奶这样的同村人 , 会更加紧张 。我们又去了春子家 , 屋内的摆设简单到不可思议:两间土坯房里 , 一间房里摆着两张床 , 床头紧紧挨着 , 春子说:“我睡这边这张 , 我爸和我弟睡那头那张 。 ”另一个房间是客厅兼厨房 , 虽是这么说 , 其实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 连烧火的土灶也没有 , 地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黑坑 , 里面有些柴火的碎屑 , 上面放着一个铁锅 。“我每天早上和晚上都用这个煮饭煮菜 。 ”春子说 。最后一站是我家 。 奶奶也让我拿碗给她们吃粥 , 配早上的剩菜 。 奶奶一直念叨着 , 让我们三个都好好读书 , 早日自立 , 不再过贫穷的生活 。 等她俩走了之后 , 奶奶还说个不停:“春子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你们一起读书 , 丽子又那么小个 , 可怜啊……”如今想来 , 除了贫富程度相当和都有一个游手好闲的父亲以外 , 我家和春子、丽子家唯一的区别 , 就是我的姑姑、伯伯都已离开农村去县城和镇上“领工资”了 。 奶奶那时候总是对我说 , 那些努力读书走出去的人 , 总是比留在山里的人过得好 。 后来有年暑假 , 奶奶还专门把我带去了姑姑和大伯的家里 , 让县城里不一样的景象在我心里深深扎了根 。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里 , 学校把一间小教室改成了图书室 。 图书室平时都牢牢地锁着 , 小安老师每周会从里面拿出十几本书 , 大多是童话、寓言故事、科普书 , 发给我们每人一本 。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课本之外的书 , 常常对着书本里一张北京的插图发呆 , 想象着首都是什么样子——就连小安老师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 他也不能告诉我们太多 。那时候 , 小安老师写过一句话给我:人生实难 , 出身也没有公平可言 , 承受眼前的困苦 , 努力可以改变命运 。虽然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 , 可他的话就像种子 , 已在我的心里伺机发芽 。3三年级时 , 班里来了一位转学生黄佳佳 , 是从外面的镇上回来的 。 她总是一个人看书 , 从来不参与我们的游戏 。没想到的是 , 她身上发生的一件事 , 却成了春子辍学的导火索 。那一年 , 学校里来了一队卖《四库全书》的人 。 厚厚的一本书 , 绿色的硬质纸壳封皮 , 售价40元 , 对于当时一个普通农村家庭 , 相当于一个月买肉的钱了 。 小安老师说:“书的确值得买 , 你们可以先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 明天来学校再告诉我 。 ”经不住孩子们的苦苦哀求 , 即便情况如我家这样 , 奶奶也拿出钱让我买书了 。第二天到学校 , 班里只有丽子和春子两个人沉默着 。 大家知道她们拿不出钱 , 也不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讨论 , 只有黄佳佳搞不清楚状况 , 说:“只有她们俩不买书 , 会不会偷偷拿我们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 一天早上 , 黄佳佳真的一大早就说自己的书不见了 , 还把书包砸在桌子上 , 大喊:“谁偷了我的书?!”没有人回答她 , 她就在每个人的桌洞翻来翻去 , 找了一圈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 她气得大叫:“我记得 , 班里只有两个人没有买这本书 , 谁拿了谁自己心里清楚 , 最好快点还给我 , 要不然我告诉老师!”还是没人说话 。黄佳佳的威胁并不只是口头而已 。 那天 , 小安老师没有像之前一样上课 , 而是让我们“反思”:如果谁拿了黄佳佳的书 , 就想清楚为什么要拿、拿了后不后悔 。 如果谁知情不报 , 就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袒护那个人 。 最后 , 所有人都必须把“反思”写在纸上 , 交给老师 。随后 , 丽子和春子都被叫到了办公室 。 先回来的是丽子 , 一回来就趴在书桌上边哭边说:“我没有偷书 , 我不是小偷 。 ”不一会儿 , 春子也回来了 , 她的眼睛红红的 , 在自己的书桌洞里翻找着什么 , 最后 , 她把所有的课本和作业本掏出来 , 抱在一起走出了教室 。她没有书包 , 走着走着笔就掉在走廊上 , 我追上去捡起来想还给她 , 可是她好像没有听到我在叫她一样 。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男士短袖 , 许多地方都磨破了 , 她的个头又长了 , 衣服下面露出来一点儿肚皮 , 裤脚下面也露出脚踝以上一大截小腿 。春子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 , 听说小安老师后来去过她家好几次 , 都没有把她劝回来 。很长一段时间 , 关于这本《四库全书》的讨论都没有停止 , 有人说看到丽子拿着一本书在偷偷地看;又有人说那是春子拿着在偷偷看 , 放在她家旁边的空地上 , 放学后有其他年级的同学看到了;还有人说 , 黄佳佳根本没有丢书 , 是她把书忘在家里了 。我们升到四年级时 , 小安老师调离了 。 学校拆掉了第一排土坯房教室 , 建起一栋两层高的小楼 。 小楼一分为二 , 左边作为食堂 , 承包给了丽子的大伯 , 右边计划做学生宿舍 , 没有立即开放 。除了几个家在本村和附近村子的同学 , 平时我们基本都是早上自己带饭到学校 。 饭菜实在说不上好吃 , 冬天 , 饭菜冻得跟冰块一样 , 到了夏天 , 打开饭盒就能闻到一股不新鲜的气味 。学校早有意改善学生们的午餐条件 , 这一年“免费午餐”政策出台 , 食堂终于开起来了 。 丽子的大伯把食堂分为两个部分 , 一边是餐厅 , 一边是小卖部 。 课间经常有学生跑到小卖部买上几毛钱的小零食 , 老板娘总是用一个有锁的木箱子收钱找钱 。学校给每位学生家长发了250块钱 , 算是一学期的午餐费 。 我父亲以“天”为单位给我钱 , 让我去学校食堂买午饭 。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享用这笔餐费——一些家比较近的同学 , 还是会被勒令继续回家吃饭 , 因为更省钱 。这一年 , 班里又来了一位转学生文梅 , 她皮肤很白 , 留着一头黑色的长直发 , 是学校里的第一个住校生 。 文梅的姓氏在本地并不多见 , 听说她老家在一个还没有通三级公路的村子 , 从村里走到最近的公路就需要几个小时 。 包括文梅的父母在内 , 他们村里能走的人都出去打工了 , 前一年村里的小学也被撤掉了 , 文梅只好转到了青山小学 。学校从教师宿舍隔出来一间小房给文梅做宿舍 , 她家里人送来锅和碗筷 , 放学后 , 她便到附近找柴火给自己生火做饭 。一段时间后 , 我和文梅混熟了 , 早上步行到学校的路上时若看到合适做柴火的木头、树枝 , 也会顺手拾给她 。 有天文梅邀请我:“中午吃饭后你去哪里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板厂扎柴火?”她说的“板厂”是学校附近一个小木材加工厂 , 经常会有废弃的木材丢出来 , 被附近的居民当作柴火扎回家 。我答应了 。没想到那天拾柴火的时候 , 我们碰见了春子和丽子——自从春子离开学校 , 就没再和我们说过话了 , 仿佛是在故意躲着以前的同学 , 从来没再进过学校里 。 春子力气足 , 几下就把木柴捆好了 , 文梅很感激 , 对她说了好几句“谢谢你” 。 春子依旧不爱说话 , 点点头算是应了 。自那之后 , 我们几个又常常聚在一起了 。 最常去的是丽子家和文梅的宿舍 。 一来二去 , 我们决定给“捆柴火之交”一个名分 , 便找了个时间 , 到学校后面的空地上对着天空跪下来 , 许下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 。 春子年龄最大 , 是老大 , 文梅老二 , 我是老三 , 丽子年龄和个子都最小 , 便是老四 。4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 , 成了我们四姐妹人生的分水岭 。一天我刚到学校 , 同班的女同学忽然兴奋地凑过来:“你听讲没?有警察来我们学校了 , 食堂(小卖部)被偷了!”我吃了一惊 , 没等我询问 , 同学又开始讲起详细情况:“食堂卖零食那边都被人偷光了 。 还有装钱的箱子 , 也被人撬开了 。 不过听讲大门是锁着的 , 没有被撬 , 你讲奇怪不奇怪?”小村子里这样的事鲜有发生 , 很快又有人跟我分享最新进展:“听讲是学生做的 , 偷的都是吃的和钱 。 而且很可能是本村的 , 还有住校那个文梅 。 ”我吓坏了——那一天丽子和文梅的确没有来上课 。 放学后我跑去找文梅 , 却发现宿舍的门紧紧锁着 , 丽子家也是大门紧闭 , 春子更是找不到人 。第二天 , 真相出来了——偷钱的人 , 真的是丽子、春子和文梅 。 丽子从她大伯那里偷来了钥匙 , 春子和文梅则是帮凶 。 零食大部分都被她们仨当场吃了 , 剩下来的则藏了起来;箱子里的零钱被三人平分后 , 还没来得及花出去 。丽子的动机很简单:家里没钱让她买零食 , 大伯也不允许她吃 , 可是周围的同学都在吃 。 春子和文梅的情况也差不多 , 三人便一拍即合 。 文梅在事发后便离开了学校 , 丽子因为她大伯的关系 , 又回到了学校 。这件事之后没多久 ,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们道别 , 就转学走了 。 那时候县里小学刚开了“民族班” , 从各个乡下小学录取成绩优秀的学生 , 我被选中了 。在县城的小学里 , 我第一次接触到了电脑和多媒体授课 , 有了英语课和音乐课 , 还能去图书馆借书了 , 身边的同学们是和山里孩子完全不同的县城孩子 , 他们学习成绩优异、性格开朗 , 还各有特长 , 就连他们的父母也温柔得多 。我回村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 再往后 , 我升入县里的初中、市里的高中 。 时过境迁 , 我曾经几次寻找她们 , 最终能联系到始终只有丽子一人 , 可她说什么都不肯见我 , 隔着门只让我走——初二那年 , 全家唯一支持丽子上学的奶奶不幸意外去世 , 她便在那一年退了学 。我劝过她至少把初中上完 , 她只说:“读书没有用的 , 还不如回来帮我爸做工 。 ”2018年暑假 , 在拒绝了我多次之后 , 丽子和我终于得以在镇上见了一面 。 当时她已经是一位母亲 , 有了一个女儿 。我提起自己曾在高二暑假回村时遇到一个很像春子的人 , 抱着一个孩子 , 和一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站在路边 , 身上的衣衫还是破破烂烂 。 丽子说 , 春子很早就嫁人了 , “她被她爸强奸 , 肚子都大了 。 她爸就让人问‘光头’要不要 , 光头30多岁了娶不到老婆 , 怎么会不要?光头带春子去医院打了胎 。 听讲她现在也有孩子了 , 还是个儿子 。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 那个光头曾是附近出了名的光棍 , 家里也只比起春子家条件好些 , 有口饱饭吃而已 。我又问到文梅的情况 , 丽子告诉我 , 她也结婚了 , 孩子在老家给老人带 , 自己和丈夫在广东打工 。又过了一年 , 丽子离婚了 , 女儿留给前夫 , 又重新嫁了人 。后来我常想:100多年前 , 祖辈为了躲避战争从平原逃进了大山 。 如今 , 逃出大山则成了我们与命运的战争——很显然 , 上学读书是我们胜利的唯一捷径 , 只是 ,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在这条捷径上走到最后 。身为一个幸存者 ,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编辑:沈燕妮题图:《崭新的生活》剧照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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