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本文原题：ETIQUETTE | 逝物可追
此为欲：宿于浪/无时间的家 。
此为愿：素日/与永恒的呢喃 。
——里尔克
“她 ， 紫罗兰般迷人 ， 且甜笑如蜜 。 苏格拉底说她美 ， 柏拉图说她智慧 ， 加达拉的菲洛德莫斯说她是第十位缪斯 ， 贺拉斯说她阳刚 。 ”她是、又非是萨福 ， 那位每个时代都在创造的“女神萨福” ， 也是总被不同的人拿来用作杜撰二元对立的矛盾标志 。
萨福 ， 这个湮没在无限史料与想象中的传奇 ， 就这样被沙朗斯基从浩如烟海中打捞出来 。 与其他十一件看似珍稀、却埋没在沧海遗珠中的物件一起 ， 放进她耗费数年时间写成的《逝物录》中 。 这位出生于1980年的德国作家 ， 正如她上一本创作的《岛屿书》一般 ， 用想象构筑位于世界边缘的岛屿 ， 这次再用从故纸堆中考古的蛛丝马迹 ， 加上驰骋的想象追忆千年前的古希腊女诗人 。 她讲述的不仅是萨福流传下来的诗歌 ， 或是围绕这位传奇人物的神话故事 ， 而是“写她没有被保存下来的诗作 ， ”还写后人对她的“正解”与“误读” ， “用后人对萨福个人历史的各种幻想来填补空白” ， 探索爱情的边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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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阿纳基 ， 是一座环礁 ， 坐落于拉罗汤加岛以南约200海里的位置 。 它可能在1842、1843年前后的一次海震中沉没 。 它是想象中马里亚纳海沟与夏威夷岛链的北交点 ， 1933年 ， 一队日本水文地理学家在深入调查过这一地带后 ， 正式宣布它的消失 。 这场忘逝并未引起世界的更多关注
“我们只能理解那些被我们命名了的事物 ， 一旦它们被赋予了词汇 ， 它们也就离消逝不远了 。 ”小说家们企图冲破词汇的束缚 ， 这被罗兰·巴特视作为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博弈 。 哲学家们轻易地拿出解构的刀刃 ， 干脆利落地解剖现场 ， 却被着迷虚构的作家们视为无趣 。 沙朗斯基面对着这位被后世写尽的传奇 ， 一遍又一遍地寻找合适的词汇 ， 日复一日地扎进“装满复印的心理分析、医学史、神秘动物学及其他稀奇古怪的研究文献中” ， 即兴的穿插、跳跃的想象 ， 倾尽脑汁挣脱的无疑是为这份讲述看不透的世界档案之中 ， 添加另一卷古怪又迷人的注解 。
“逝物”这个带着些许忧伤的词汇 ， 在她看来 ， 却是闪烁着人类智慧的蒙尘光芒 。 那是“本该保留一切的记忆 ， 本质上什么都留不住 。 ”擦亮它们 ， 无疑是唤醒那份一度被遗忘的前人智慧 ， “赋予无意义者意义的历史” ， 唤醒逐渐变得迟钝的想象——那原本是人类对于自己最好的陪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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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1810至1820年间 ， 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画过他出生的城市格赖夫斯瓦尔德 ， 帆樯林立的港口挤满小帆船、双桅船、快艇等 。 这座古老的汉莎城市 ， 通过可行船的莱克河入波罗的海的入海口 ， 连接着各大贸易中心 。 然而当时河道宽阔得多的莱克河已多次面临沙化的危险 。 1931年6月6日 ， 慕尼黑玻璃宫发生大火 ， 在此地展出的画作被毁
【沙朗斯基|ETIQUETTE | 逝物可追】下：因真空实验举世闻名的物理学家奥托·冯·居里克 ， 从一批出土孤品中复原出一具动物骨架 。 1672年 ， 在居里克的《新马格德堡实验》中 ， 他提到1663年于奎德林堡附近泽威肯山中出土的“独角兽骨骼” ， 可事实上 ， 他既没有发现那些骨骸 ， 更不可能复原过它们
是这样一些在地球上消逝的事物让沙朗斯基开始了自己想象追忆的旅程：图阿纳基、里海虎、居里克的独角兽、萨切蒂别墅、萨福的爱之诗、冯·贝尔宫、摩尼七经、格莱福斯瓦尔德港、基瑙的月面学??时间跨度千年 ， 地理疆域从地球绵延至太空 。 人类文明是一个庞大的措辞 ， 构成这个词汇的细胞 ， 正如同现实中那些不停生长的微生物一般 ， 稍许错过 ， 它就不停地自我复制 ， 瞬间自成世界 。 打捞这些故事的主角几乎只在人类可查的记载中闪现了某个章节、一些碎片 ， 诸如萨福或是里海虎 ， 而包括萨切蒂别墅、图阿纳基 ， 则早已丧失了可触碰的物理介质 。 艺术的、自然的、建筑的、文学的??沙朗斯基遵循自己的阅读偏好 ， 一一展开那些她所认为的“凭书写与阅读挑选”的祖先们 ， 那是她所追认的个人精神的遗传线索 。 或许更是她寻找自己精神源泉的回溯路线 ，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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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万年前 ， 西伯利亚虎和里海虎因生存空间隔离而分裂为两个亚种 。 1964年 ， 有人曾在塔雷什山脉出口、里海附近连科兰低地的河谷盆地中见到最后的里海虎 。 1970年代 ， 伊朗环境保护部的生物学家开始在偏远无人的里海森林中寻找其踪迹 。 数年之久 ， 徒劳无果
要知道“文献有多么贫瘠 ， 传说就多么五光十色 。 ”资料的荒原 ， 却是想象与叙事驰骋的广阔世界 。 沙朗斯基说 ， “我想让某些事物活下去 ， 想让过往的显现、遗忘的还魂、喑哑的说话、被错过的得到悼念 。 书写什么也不能挽回 ， 却让一切都可能被体验 。 ”世界本身就是“它自己也看不透的档案”——如弗洛伊德所说 ， “任何一个梦、任何一种念想都不会被真正忘记 。 ”这一连串的故事 ， 如同一场寻找与发现、失去与获得之路 。 散文、意识流、叙事体的小说 ， 沙朗斯基在想象套故事的结构中 ， 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文字游戏 。 “不再、已在和尚未”的世界中 ， 充斥着各类变体与奇崛的组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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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教的没落鲜有记载 ， 古代及中世纪的所有文献均已被毁 ， 各地的信仰活动和信徒均遭受打压或迫害 。 在西罗马帝国 ， 自382年起 ， 信仰摩尼教可致死刑 。 很长一段时间内 ， 只能根据迫害者及后世阿拉伯百科全书提供的证据复原摩尼教义 。 直至1902年 ， 人们在吐鲁番出土了保存不佳的摩尼原稿残片 。 1929年在埃及绿洲法雍附近发现的科普特语摩尼教藏书 ， 大部分进了柏林的博物馆
用想象打破堆砌的想象 ， 无异于盾之坚与矛之利的永恒角力 。 所幸的是 ， 阅读充满张力的想象总是一件乐事 。 永恒之物与永恒之物之间 ， “总有一些更长久 。 ”享受及沉醉 ， 逝去之物的迷宫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事物等待读者去偶遇 。
德国人爱说一句谚语 ， “写者 ， 常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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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物录》
[德] 尤迪特·沙朗斯基 著 ， 陈早 译
中信·大方
编辑、撰文：刘匪思 采访：黄婷婷
图片提供：中信·大方
完整内容请见《生活月刊》2020年7/8月新刊《相伴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