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平故事|人家是春秋四季，你是死秋一季

_本文原题：人家是春秋四季，你是死秋一季
长期征稿，附带图片，欢迎原创首发。
特约作者：皇甫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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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有正常思维器官的人，都有自己的欢乐与忧愁。就拿年青的支部书记廉洁来说吧，他有宽绰的住房，讲究的摆设，富裕的收入，漂亮的妻子，可他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此刻，你看他那宽阔的前额下那两条黑黑的浓眉简直快要连在一起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一张纸发愣。难道这张升级摸底花名表就是他产生忧愁的根源吗？
是的。
他正是为此发愁。
按这张还未公开的升级摸底花名表来算，分配给这个队升级的名额只剩一个机动指标了。这个指标虽未分配，但廉洁已心中有数。尽管这个工人的出勤不高，经常批病假，但对廉洁来说，他的贡献可不小。不说三天两头送烟送酒，光前天送来的那台样式美观，声音清晰市场上还不容易买到的《红灯牌》收音机就让廉洁和妻子感到满意。因为这是他们家中暂时还缺少的摆设啊！
按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廉洁也犯不着发愁。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么顺心如意，这也怪他平时的调查工作做得还不够仔细，没有发现去年从农村新来的工人中竟有一位大人物的亲戚。
“唉，为啥不早点打个招呼呢？”廉洁长吁了一声，半躺在沙发上，脸上的愁云又加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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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你在跟茶几谈什么心？”穿着浅绿色非常合体的连衣裙的苏娴，移动着她那连舞蹈演员也羡慕的身材从外面走了进来。闪着红光的高跟皮鞋在擦得能当镜子用的洗砂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有节奏的声音。
二十五岁的苏娴是个有名的美人儿。她那浓密的打了许多螺旋形的发鬓的黑发，鹅蛋形的脸洁白晶莹，像两只优美的弯弓一样的眉毛下嵌着一对含情脉脉的杏眼。端正的，无可挑剔的鼻子，恰到好处的小嘴。此刻，她把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了丈夫的肩上，娇滴滴地问。
一看到妻子那张熟悉的，迷人的脸，廉洁好像一个夜间迷了路的人突然发现了灯光，脸上的愁云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光是因为他特别爱这个使他能登上支部书记宝座的副局长的女儿，而且还因为她有能化凶为吉的魔力和卓越的处世才能。几年来，他总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参谋” ，说得更确切些应该是“军师” 。
“你看，该怎么办？”廉洁指着茶几上的纸请示道。
“这不就是前天我看过的那张表吗？气闷心，剩下那个名额也不是有了主儿。 ”苏娴努了努小嘴，用手指戳了廉洁一下额头，带着教训的口吻说。
“你不知道，又出来岔子。 ”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该照顾的都照顾了，队里那几个干部人人都有了份儿，难道他们还不满意？”
“不是他们。今天下午，煤管局的一位领导来了个电话。 ”
“煤管局的领导，有啥事？”苏娴眼睛一亮，郑重其事地问。
“还用问，他侄儿在这个队，虽没明说，可咱又不是个傻子。 ”
“你怎么说？”苏娴屏住呼吸，两眼盯着廉洁问道。
“我说考虑考虑。 ”
“傻货！这还用考虑？”苏娴呼了一口气，斥责道。
【原平故事|人家是春秋四季，你是死秋一季】“一个女儿总不能许两家吧？”廉洁小声嘀咕了一句。
“人家是春秋四季，你是死秋一季。这样的人找还找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妹在外地还没调回来？”
“我只说考虑考虑，又没说不行。 ”
“这么说，你还挺精明哩！队里几十个指标就缺这一个？” 分页标题
“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让你给拿主意？”廉洁讨好地笑了笑说。
丈夫顺从的态度使她十分满意。她矜持地笑了笑，突然说：“这次升级主要是比贡献大小，咱们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动动脑子？”
妻子的谆谆教诲打开了廉洁心中关闭了的窗户。他感激地望了望妻子，用手拉她在身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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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级摸底花名表的第一行第一个名字是高贵。廉洁毫不犹豫地用红铅笔在某处做了一个记号。他是矿长夫人的侄子，不管条件够不够也是必升的对象。
“王小宝， ”廉洁手里的铅笔在名字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划了个圈。他心里责骂自己有眼不识金良玉，这样的人还能有丝毫怀疑吗？别看这年轻人出工不出力，可月月是满勤，更重要的是——他的岳父掌握着全矿人事分配的大权。
“袁志平。 ”苏娴指着第三个名字。廉洁摇了摇头说：“武副书记有言在先，就是我不升也得给他升。 ”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刚刚看了一半，廉洁就感到头晕目眩了。不是跟这个有关，就是和那个牵连，简直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他似乎看到那一个个孔圈圈变成了一只只傲慢的眼睛在鄙视着他，让他望而生畏，瞬间又变成了一根根绳子结成的套子，套在他的手上、脚上、身上、腿上、脖子上。他试着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刚才不过是一种幻觉，但他觉得这种精神压力，并不比绳子绑住轻松多少！
“唉，真难啊！”他叹了一声，心烦地把那张表扔在了一边。
苏娴用讥讽的眼睛瞥了他一下，从地上捡起了那张表，独自浏览起来。
“这是不是那个拐老头？”像猎人发现了进入了射程的动物，苏娴用手指着表上最后一个名字“郑直”问。
廉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都快退休了，还能有多大贡献？”
“他的贡献最多，级别也不高，应该……”
“贡献多不等于他的贡献大，级别不高怨他运气不好，现在讲对‘四化’的贡献，他拐着条腿能跟人家青年人比？”苏娴打断了他的话说。
“力气虽不如年轻人，但干活很卖力气，让干啥就干啥。况且他的腿是在坑下让矿车撞坏的。那次要不是他冒险用木头堵住断了绳的矿车，坡下干活的那几个人连命也未必保住。 ”
“哦，看来你对这个听话的拐老头的印象还蛮不错哩？”苏娴揶揄地说，尤其是听话这两个字说得特别响。
苏娴那充满嘲讽的语调终于使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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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廉洁以队里的名义托熟人从木材厂装了几矿车好木料，准备为自己割家具用。其他几个工人都争先恐后扛着木头往廉洁家里送，谁知郑直却借口腿疼扛不动回了家。就是在平时，别说抽他支烟，见了面连张笑脸也没有，一说话就像吃上枪药那么呛人。这次，要不是大家都投他的票……
“怎么，还拿不定主意？”
“我担心群众会有意见。 ”
“他们有意见怕什么？要是有人反映，你就说他不服从领导分配，消极怠工。 ”
“不行。 ”廉洁慢慢地说。那天抬木头的不光是他一个人。
“哼，你就不想想，这个时候谁会给他出来作证！”苏娴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嘴上挂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笑意，那神情仿佛在说：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唯一的担心给解除了。廉洁用充满喜悦、敬佩、赞赏、甚至有点骄傲的目光凝视着在柔和的灯下更显得妩媚动人的妻子。他站起身来，打开瓶子，倒了两杯飘散着清香的竹叶青酒，双手递给了苏娴一杯，然后自己端了一杯， “来，敬夫人一杯！” 分页标题
“叮”清脆的杯声和欢乐的笑声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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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作者简介：
皇甫琪，男，山西原平上申村人，当过农民，下过矿井，现居太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报告文学专业委员会委员。出版有小说集《寻找那半个圆》《雪儿》，长篇小说《龙宫》,长篇纪实《崞山下的古村落》等。小说《寻找那半个圆》、纪实文学《岁月有价》《煤矿农民工》分获第四、第六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近年在《当代》《中国作家?纪实》《中国报告文学》《山西文学》《黄河》《都市》等期刊发表纪实作品数十万字。纪实文学《在底层叙述底层》获《山西文学》2011年度优秀非虚构作品。中篇纪实《煤矿农民工》获2010-2012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第七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