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读书会|养女不易 | 《谁家有女初长成》读后感、评论选摘

_本文原题：养女不易 | 《谁家有女初长成》读后感、评论选摘
这时他看见了只穿着短裤背心、赤手空拳的刘合欢。他鼻子一胀，知道血开了闸一样奔流而出。你这个伪君子！你记着金鉴。是你送她去死的！金鉴想辩白，是她从拒绝受教育，因而变得愚昧、虚荣、轻信，是她的无知送她去任人宰割，送她去被人害，最终害人，最终送她去死的。
...
这时他听刘合欢透过牛喘和抽泣问他：是你自己的姐妹呢？如果她们受了人欺骗、拐卖，受了糟蹋，成了牺牲品，你他妈的也这么对待她们？！金鉴看看四周渐渐围上来的兵们，他们像围猎一头受伤的狼那样慢慢合拢包围圈。他掏出手帕，擦去面孔上的血，说：放心，我不会有这样的姐妹；我要有姐姐或妹妹，饿死也会要上学的。
——《谁家有女初长成》
读后感
养女不易
懒猫 / 文
首发于2014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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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有女初长成》（精装单行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5年
读完严歌苓的这篇不算太长的小说，一整天的情绪都陷在里面，长久拔不出来，是压抑？难受还是别的什么，说不上来，但是它确实改变了我长久的一个想法：养女不易，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可以养一个男孩，因为---养闺女实在不易啊。
每一个女孩的成长史都不易。太过漂亮会徒增很多无谓的烦恼；太过平庸又显得愧对生为女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会有无数的诱惑、烦恼不断的跟随，想来实在是件操碎心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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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文艺，《谁家有女初长成》小说集
小说里，潘巧巧，一个出生在封闭山区的姑娘，没有接受过任何像样的教育，所有的对世界的认知来源于山区里母亲与祖祖辈辈的女性的生活经验，来源于村长家的一部二十村的大彩电。这两部分认知是全然分离的：实际的生活看起来简单乏味乏善可陈，无非是长到十八九被找一隔壁村二大爷家的亲戚男娃、老实本分憨憨厚厚的后生，然后谈婚论嫁蒙起红盖头嫁到夫家、为夫家生为夫家忙；电视里的生活：女人穿着高跟鞋抹着红唇被前凸后翘的妩媚妖艳的曲线，过的是实在太过精彩的生活。
这种现实与理想的隔离让这个山村的大多数姑娘都蠢蠢欲动，她们想要一处远处的生活、在他处的生活，反正就是不在此处不在这个山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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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谁家有女》海报
曾大娘的出现无异于是老天爷伸过来的橄榄枝，她像观音派来的使者，来度这里对未来有着五彩般梦幻的姑娘，来给她们创造一种全新的生活。
于是，巧巧心动了；穿着一件对襟的老土衬衣包里装着一件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连衣裙出发了，她要去找她的新生活。可是，等待她的是太多的未知太多的诱惑与欺骗，可怜的姑娘有一点点害怕但是更多的是期待上路了。
下了火车站里，在厕所里跳着脚换上最漂亮的连衣裙等着无故消失的曾大娘，左等右等不来却等来一个书生气会把钢笔插在衬衣口袋里的男人，这个男人也是山区里少见的男人，他属于一个外面世界来的男人。
巧巧的第一步噩梦开始了，三言两语，她就信了这个男人、揣着包袱就跟着他走。严歌苓对她的心里描写实在到位，在这个短短的见面时间里，她心里也有过怀疑闪过退缩，可是支撑她接受这个男人的心理是她不能被人笑成土鳖没见过世面，不能让这个时髦的男人笑话她没有礼貌不懂礼数，所以在所有的对话里她都是自认为最合适最礼貌的微笑来面对这个男人，这些心理在这些惯于欺骗未谙世事的姑娘的骗子里面了如指掌。分页标题
中央编译出版社， 2002年
《谁家有女初长成》小说集
多么可怕啊，绝大多数的女孩子对于世事都有一种天真、出于本能的信任，再加上一些这些从未走出山区姑娘面对外界自卑的心理，这为她们在与陌生人打交道的过程增添了最为危险的一笔。
到进入宾馆后被这个叫陈国栋的男人骗色、及至第二天超级快的转变心态认为是他的人，这个心态转变之快不得不让人为之心痛汗颜。这个姑娘永远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不知世事复杂不知人心险恶。走出家门的每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
被骗色之后又被药迷倒继而被用船卖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短暂的愤怒之后又开始乐观的看待她的憨夫，觉得虽然是被卖，但是现在的日子过起来也不算糟糕、甚至比起在山区的日子还有几分不一样的好处和滋味：一个在办的城镇户口、一个做事像牛马一样勤快的丈夫、这个丈夫还是好脾气一心可以被用来欺负欺负（虽然不至于让你觉得很幸福，但是女人找这样一个男人也算不错了）、还有一些山区的家没有的家具，哇，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呢。于是像模像样的给母亲去了信，寄了两个人的照片还有一笔五百块的巨款，寄出去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两样东西可以让母亲骄傲一阵子了。
此时的巧巧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拥有这样生活的来由是一连串的骗局：曾大娘的骗局、陈国栋骗色又拐卖、还有一个花一万块钱买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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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有女初长成》小说集精装本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后来的后来，造成一切无法挽回的局面是一万块的身价实际上是两个人的共有财产：她的憨夫和她的憨傻小叔子；这个小叔子也糟蹋了她，而这一切都是在丈夫知情并故意制造机会的情况下。这一切超过了巧巧的极限，巧巧拿起了厨房的菜刀结束了这一切的耻辱。所有不好的开始，必定会有一个不好的结束；而所有的骗局即便带来虚幻的幸福，待到泡沫破灭时，必定是一个比任何局面都要让人难以承受的破碎。
如果写到这个部分就结束的话，这个故事也过于平庸。了不起的严歌苓下了下卷。下卷告诉了我们即便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手持菜刀制造了这个惨剧的巧巧仍然没有吸取教训，还在做梦。
经过八个月的逃亡，逃到一个偏远兵营的巧巧好像来到了为她打造的天堂：由二十多个单身汉组成的兵营。长相好看的巧巧无异于给这个兵营制造了每个人难以言状的兴奋。每个人都想制造机会和她接近。
这时候对两个人的情感与选择让我们看到巧巧仍然在做梦，梦还没有醒。一个实惠人前人后都毫不掩饰的对她好的司务长，一个怀才不遇书生意气的年轻站长，巧巧喜欢的偏偏是后者。经历过人生大浪的巧巧如果对前半生做一个总结，会选择一种对自己好的生活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可是她的心里仍然怀揣着一个少女梦，希望触摸一种自己踮起脚或者需要仰望的男人，希望那个对她横瞧鼻子竖挑眼的站长。
所有的美梦都会醒，所有做过的都会要求来报。一纸通缉令来到这个遥远的边防小站。司务长求着要放过她，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女人的同情和热爱，而正是这个心心念念想要的站长给她戴上了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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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再版
小说集《谁家有女初长成》
这个故事太过于沉重，让人心理像堵着一个什么似的的情绪难以释放。
养女不易啊，养女得教会她如何面对现实的世界、理想的世界，教会她如何看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陌生人，教会她有自己真正的本事去立足于这个社会；得像一只狼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身边出现的一切可疑物可疑人。分页标题
回头想想，自己能长到现在平稳着陆，实在好像一部跋山涉水历险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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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小说集《角儿》
收录《谁家有女初长成》
小说原名
《谁家有女初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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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选刊》杂志， 2000年第5期
采用原书名《谁家有女初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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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一）
这是一个村女被拐卖、杀人、逃亡、被枪决的离奇故事，女主人公的命运被分成两个部分，在强烈鲜明的对比下，显示着她性格的多面，并展示了女性的无奈命运，以及人性在残酷现实下的不堪一击。
严歌苓是个热爱美丽的作家, 但她又亲自描写这个美丽的破灭，悖论是永恒的真理。阅读的情绪随着情节涨落，落差越大，伤疤就被揭开得越大，痛楚也就越深。矛盾尖锐冲突，张力在加强中形成锥心的痛楚。向往美好纯净的爱情，但又被撕开面纱，展示出其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严歌苓笔下的不少男性依然是一群霸道、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将女性置于附属、次要的弱势地位。一方的压迫也在于另一方的默认被压迫。无论巧巧，还是小潘儿，都对自我的未来没有主动意识，没有想过掌握自己的命运，浑浑噩噩地生活在男权中心主义的阴影，遵依既有的价值体系。至死不曾醒悟的愚顽，让命运更显悲凉。
——李安东《主持人的话》
（关于三篇评论严歌苓国内题材的作品）
华文文学. 2005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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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巧巧本来是一淳朴的乡下女子，却也映射着人性的复杂，她在人贩子面前的乖巧、懂事、谦让，与她在丈夫大宏面前的刁钻、刻薄、任性形成多大的反差！原来人都是有多重性的，在不同的人面前，会有不同的表现，人不仅是个受害者，也可能是个虐待狂，只要具备了一定的时间和环境，巧巧以最恶毒的言辞诅咒大宏二宏，以柔弱之躯杀掉二人就是明证。直到最后，对着通缉令，在倾心于他的司务长刘合欢面前，她都在极力渲染自己的苦难，极力渲染别人的野蛮。我们好像听见了严歌苓的感慨：人多么善于伪装啊！人多么善于把一切责任推出去，而把自己描述得洁白无暇。严歌苓对巧巧“自欺”言行的描写，挖掘到了人性中最为隐晦最为可叹的层面。
不妨试着从另外的角度解读。人的本质是无穷无尽的生命意志。人们总在追求着，可追求又是无法满足的，而且会与他人的追求相抵触，于是人生充满痛苦。这个圈子里面，无所谓好人坏人。巧巧、大宏各有理由。对于要强的巧巧来说，要做的是跳出山村、改变命运；对于大宏而言，迫切的是找个年轻秀丽的老婆，他为此付出了1万块呐！其生命意志从自身来讲都是对的。这些并无过错的平凡人，为了实现各自的意志，彼此残杀。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不得不认可叔本华的看法，即人生就是一场悲剧。认可人生的悲剧性，就不再怨天尤人；人可以切的无可逆转，就会以平的眼光看待人生了。严歌苓是这种意义上的悲悯吗？
不！严歌苓没有将悲剧双方归结为受着意志的盲目驱使。相反，她让本应在血光中休止的故事有了一个明亮的转折，于是我们得以看到巧巧在兵营里众星捧月一般受欢迎的情景。巧巧在车站的几天，就成为暴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宁静，是寒流袭来之前的暖和，是死神到来之前的舞蹈欢快中呈现着巨大的不祥之兆。严歌苓让我们看到，巧巧本该成为贤惠的妻子、幸福的女人，可是她的命运却由不得自己。严歌苓不是从哲学意义上探讨人类命运的悲剧性质，她是在社会批判意义上着手的。分页标题
巧巧终于明白， “所有的人—从曾娘、姓曹的，到大宏、二宏、全是串通好了的。他们全串通一气,把巧巧化整为零, 一人分走一份。谁都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就是她自己成了好处提取后的垃圾” 。
当她周围的人织成了一张天罗地，她与法律一再错过。当她犯了罪,她成为通缉令上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成为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社会新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被作为与大家无关的低贱者，愚昧的自作自受的下里巴人。总之, 她被排除在正常人之外。巧巧直到犯下死罪才明白过来，而转业军人潘富强、西安火车站的警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潘巧巧能够重返阳间指控他们的“不作为” ，那么，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应该受到指控。
反省大家对潘巧巧的责任，我们的文化没有这个传统。严歌苓也没有这样做。她将悲悯化作了平和。这份平和不是对丑陋现实的认同，而是蕴藏了更坚韧更决绝的人生姿态。
严歌苓化解了悲悯，就像水吸收了盐。只有在闭卷回味中，才能体会到她的关切。悲悯，使作品有了深度，也有了高度。她的作品外表美丽光滑，内里却是炸药——它动摇人们传统的欣赏方式，更撼动着人们的心灵。她好像无意于指责任何人，她止于描述人物的内心行为、言语。但在严歌苓的作品中，我们能发现她的关切。她勇于扯破人类的遮羞布，使人类鲜红的伤痕暴露无遗。
——选自《严歌苓作品中的悲悯与荒诞》
李晓林，《小说评论》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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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读书会|养女不易 | 《谁家有女初长成》读后感、评论选摘】代表作：《雌性的草地》《扶桑》《白蛇》《第九个寡妇》《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妈阁是座城》《床畔》《舞男》《芳华》，散文集《波西米亚楼》《非洲手记》《穗子的动物园》等。 2020年发表小说《666号》、《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