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_本文原题: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本文插图
这个午夜 , 妇科医生叶婉仪用她的手术刀杀死丈夫王迎春 。 也是这个午夜 , 她从家里赶到妇产科值班 , 为一个临产的年轻女子接生 。 陈海霞无法想象 , 叶婉仪怎么可以同时完成这两件性质相反的事情 。
中篇小说 呼啸而过的悬疑
作者 夏榆
凌晨 。 天色微明 。 透过白纱窗帘 , 可以看到玻璃窗映着幽蓝的光 。
妇科医生叶婉仪临近完成接产术 。 年轻产妇躺在产床上 , 赤裸双腿高翘在铁制支架上 。 粉色罩单围着她的身体 , 产妇双手握着产床吊杆拼命努劲 。 悠长凄怆地哀号 , 她因痛楚而变形的脸不断渗出汗水 , 护士用毛巾为产妇擦去汗又渗出 。 慌乱中可以看到胎衣包裹的婴儿的头 。
“使劲 , 用力 , 孩子马上就出来!”叶婉仪对着产妇说 。
哀号像海潮 , 声浪一阵比一阵高 。 婴儿的头挤出产妇的阴道口 , 叶婉仪看见脐带紧绕着婴儿颈部 , 她用产钳夹着产妇脐带 , 让助手陈海霞协助断脐 。
“断脐时小心剪刀尖朝向 , 别弄伤人 。 ”她叮嘱道 。
陈海霞握着产钳的手有些颤抖 , 心慌 。
“轻点 。 ”叶婉仪在陈海霞的耳边说 。
婴儿身体出来 , 胎衣剥离 , 如猫叫般的啼哭尖利响起 , 她们都松口气 。
妇产科实习护士陈海霞记得这个时刻 。 这是她三个月实习期又一次接生经历 。
最初的恐惧消失 , 但还是会慌乱 。 叶婉仪剪断婴儿与母体相连接的脐带 , 她把剪刀放到陈海霞端着的钢制托盘 。 婴儿尖利的啼哭在产房回响 。 几分钟后叶婉仪脱去蓝色橡胶手套 , 脱去蓝色手术服到盥洗间洗手 。 她站在盥洗间的水龙头前 , 在手臂涂满洗手液 , 让水流反复冲洗手臂 。 洗完手 , 关紧水龙头 , 走出盥洗间 。 她对跟在身后的护士陈海霞说:
【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你再去看看 , 产妇刚生产 , 需要监护 。 ”
叶婉仪独自回医护办公室 。 保健站的六楼是妇科所在的位置 。 楼道有婴儿的啼哭 , 清洁工清洁过的乳白色釉面地板留下的水印可映出人的倒影 。 陈海霞进产房 , 五张床位有四张床住着大肚子女人 , 她们是待产的 。 靠窗床位住着的是刚产婴儿的那位 。 婴儿包裹着襁褓放在产妇的身边 , 啼哭声止息 。 产妇盖着棉被闭着眼睛睡着 , 产妇的脸色白得像纸 。 陪床的应该是产妇的丈夫 , 坐在床上欠身不住地看襁褓包裹着的婴儿 。 看到母子平安 , 陈海霞转身走出产房 。 回到医护办公室 。 医生叶婉仪站在窗前 , 陈海霞进门看到她身穿白大褂的背部 。
绛色的丝绒窗帘拉开 , 晨曦映到玻璃窗 。 窗台摆着两盆花 , 一盆四季海棠 , 一盆康乃馨 。
叶婉仪手持塑料小喷壶给花儿浇水 。 清水使那些花朵变得鲜艳 。
“待会儿 , 警察会来 。 ”叶婉仪背对护士陈海霞说:“这儿就得你多操心 。 ”
“好的 。 叶医生 。 ”陈海霞并没听懂叶婉仪的话 , 就那么应答着 。
她要跟医生学着让自己镇定 。 作为未来一名妇科医生她必须克服自己的脆弱和胆怯 。
警察毛山的出现 , 使妇科产区出现短暂肃静 , 也使护士陈海霞失去镇定的能力 。
警车开进医院的前院 , 警笛尖叫 。 两个警察打开车门跳下车直奔医院前厅 。 他们奔跑上楼 , 警察出现在产区的医护办公室时 , 实习护士陈海霞吓懵了 。

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本文插图
“别怕 , 警察是来找我的 。 ”叶婉仪对陈海霞说 。
几分钟之后 , 警察带着叶婉仪走出妇产科办公室 。 围观的人们惊骇地看到叶婉仪的双手戴着手铐 , 虽然片警毛山用一件白大褂披在她的身上盖住她的手臂 , 护士陈海霞还是看见戴在叶婉仪手上的手铐 。 她战栗一下 , 身体如被电击 。 叶婉仪微笑着 , 笑容使她的样貌端庄而柔美 , 这是她惯有的神情 。 她跟那些围在走廊上的人打招呼 , 那些人有她的同事 , 有患者家属 , 人们神情紧张地看着叶婉仪从面前走过 , 步行下楼 , 在围观者的注视中被人押进停在保健站楼前的警车 。 警车开动 , 在尖利的警笛鸣叫声中远去 。分页标题
在很长时间 , 这个午夜都让护士陈海霞感觉奇异而诡谲 。
这个午夜 , 妇科医生叶婉仪用她的手术刀杀死丈夫王迎春 。
也是这个午夜 , 她从家里赶到妇产科值班 , 为一个临产的年轻女子接生 。
陈海霞无法想象 , 叶婉仪怎么可以同时完成这两件性质相反的事情 。
死亡与诞生 。 她就那样在惊悚中完成 。
妇产科主治医生叶婉仪杀死她的丈夫王迎春 。
我是在下夜班听说这事的 。 消息总会滞后 , 因为在矿井里 , 跟地面的人间相互隔离 。 工场在地腹里 , 一间石头砌起的硐室 。 在我的石头硐室与地表之间如同千层饼 , 隔着沙土层和岩石层 , 岩石之下才是煤层 。 煤经过亿万年的演变 , 由瀚海里的森林衍化而成 。 在地质学上被称为侏罗纪 。 如果量化硐室与地表之间的距离 , (我特意请教过矿业工程师)大约有610米 。 我也去过离地表1050米的硐室 。 我不知道北京的地铁与地表的距离 , 不知道上海黄浦江下的隧道与地表的距离 , 当我穿行过北京的地铁、上海黄浦江下的隧道 , 穿行过纽约和东京的地铁、华沙和柏林的地铁、斯德哥尔摩和奥斯陆的地铁之后 , 再回想穿行在晋北矿区的地下巷道 , 我觉得它们在某种状态下具有相似性 。 都是进入地腹 。 区别只在于城市的地铁明亮而安全 , 矿区的巷道幽暗 , 险象环生 , 危机遍布 。
我的地下硐室狭长 , 摆放着六台漆成黑色的万伏高压变电器 , 还有九台漆成灰色的大肚开关 。 这是工业时代的产物 , 对于非工业者会觉得陌生 , 对我来说它们亲密如睡榻 。 高200厘米有着凸起油管的变压器是我睡觉的床 , 我练出一种本领 , 身体可以像蛇一样盘在变压器上 , 我可以避开凸起的油管在上边睡觉 。 而大肚开关我必须看守它们 , 不能掉闸 , 掉闸就会断电 , 工人没电就没法干活 。 没电矿井会停风 , 瓦斯的浓度会积聚 , 瓦斯浓度积聚到2%就会爆炸 。 这是矿难的起头 , 我必须加倍小心 。 变压器有万伏电流运行 , 硐室会暖和 , 有时甚至燥热 , 需要脱去衣服才行 。 通常我要在硐室待够十二个小时才能出井 。
多年前这个早晨我下夜班 。 从矿井出来在澡堂洗过澡 , 换好衣服骑自行车回家 。
刚进家门 , 我妈就跟我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叶婉仪杀了人 。 好好的一个女人咋就做这灰事情 。 ”
下夜班回家 , 我最想做的事情是倒头睡一觉 。 妈的话让我不能再睡 。
“杀的是什么人?”我的困倦消散 。
“她男人 。 ”我妈说 。
脊背泛凉气 。
......

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本文插图
夏榆 , 作家 。 出生并成长于大同矿区 , 1996年迁徙北京 , 读书、工作和生活 。 曾供职《****》驻京新闻中心 , 任资深文化采访人员十年 。 多次访问海内外思想、文化、政治精英 。 应邀访问瑞典、挪威、波兰、德国 , 自2005年起 , 多次报道“诺贝尔奖颁奖盛典” 。 著有访谈集《在时代的痛点 , 沉默》《在异乡的窗口 , 守望》 。 著有长篇小说《我的独立消失在雾中》《我的神明长眠不醒》《黑暗纪》;随笔集《黑暗的声音》《白天遇见黑暗》等 。 有中短篇小说多篇发表于《收获》《今天》《钟山》《花城》《十月》《作家》《山花》等刊;有随笔多篇发表于《天涯》《人民文学》等刊 。 2015年7月为《ESqure时尚先生》“巨匠与杰作”特辑专访奥尔罕?帕慕克和伊凡?克里玛 。
2021年新刊征订

花城|夏榆:呼啸而过的悬疑(节选)| 花城中篇
本文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