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庄子学派“无为”观之发展

作者:王鍾陵(苏州大学教授)
冯友兰说:“道家所说的‘无为’是消极的无所作为 。”(《中国哲学史新编》)这一看法 , 不仅极为简单化 , 而且还相当不准确 。然而 , 由于《新编》一书的影响 , 持此种观念者甚多 。
《庄子》一书由于篇幅大 , 有关“无为”观的内容相当丰富 , 但论者们却所知甚少;而庄子学派“无为”观的发展过程 , 更是历来不为人知 。缘于此 , 故拙文特予申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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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注》 资料图片

《逍遥游》篇是“无为”观的逻辑起点 。《逍遥游》曰:“神人无功 。”“无功”者 , 去人为、去小成也 。而去人为、去小成 , 即无为是也 。神人因其高出于一般人的地位 , 所以其“无功”之求可以萌生出无为而治的观念 。这一点到《杂篇·外物》篇中便显豁了 。《逍遥游》篇末部分有句曰:“彷徨乎无为其侧 。”此语中的“无为”乃指人的行为方式也 。这样 , 《逍遥游》篇已然包蕴了《外篇》中“无为”观的两项主要内容 。
《大宗师》篇有两处用到“无为”:“夫道 , 有情有信 , 无为无形” , “逍遥乎无为之业” 。后句意同于上引《逍遥游》篇末部分之语 。前句中“道” , 含义为大化 , 句谓大化的存在是信实的 , 但大化又是无为无形的 。将道与“无为”结合在一起 , 这是一个拓展 , 对《外篇》之论述“无为”观有着重要影响 。
然而 , “无为”观真正得到阐述 , 亦即严格说其发源 , 是在《应帝王》篇 。
《庄》派学说是从“仅免刑”(《人间世》)的环境里所萌生的弱者生存的智慧中孳育出来 , 而又向着个体存在论与政治学的层面发展的 。向着政治学层面的发展始于《应帝王》篇 , 这就决定了其所阐述的“无为”观的内容 。
《应帝王》篇第一段承接《大宗师》篇批判儒家的思想意脉 , 首先以泰氏之不区分非生命与生命的各种形态 , 来非斥有虞氏之局限于人的形态中而欲藏仁以要人 , 进而说明君人者要以自己的法度治世是不行的 , 由此正面提出无为而治的思想 , 继而又说明了无为而治的内涵 。
无为而治 , 即篇中所曰“明王之治” 。其内涵是:“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 , 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 , 使物自喜;立乎不测 , 而游于无有者也 。”(《应帝王》)“贷” , 施 。变化施于万物 , 即万物之生死变化也 。万物自生自灭 , 故“民弗恃”于明王 。对“立乎不测 , 而游于无有者也”句 , 郭注:“居变化之途 , 日新而无方者也 。”(《庄子集释》)
壶子四示神巫季咸的寓言、列子归家后的情状 , 是紧接在对“明王之治”内涵的说明之后加以叙述的 , 它们是对无为之治的形象化表达:神巫也难以认识事物的多种变化 , 这显然是说明应该“立乎不测 , 而游于无有者也” 。
讲过列子归家的寓言后 , 庄子议论曰:“无为名尸 , 无为谋府;无为事任 , 无为知主 。体尽无穷 , 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 , 而无见得 , 亦虚而已 。”(《应帝王》)“尸” , 主 。“无为名尸”即上文“有莫举名”也 。“体尽无穷 , 而游无朕”者 , 谓明王之治 , 天下万物尽为包容;因其任物 , 而无有治理之迹象也 。“尽其所受乎天” , 即让民众尽有其所受于自然者 , 亦即保其身、尽其年、全其性;“而无见得” , 民众却未看到自己得到了什么 , 因为自己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天性之所有 , 非外在之所得 。这一段议论是对“无为”观的进一步阐述 。
议论之后 , 《应帝王》进入篇末 , 写了浑沌因被凿窍而死的寓言 , 这是说的有为之害也 。可以看出 , 《应帝王》全篇都是围绕着提出并阐发无为而治的观念而安排的 。

在《老子》中 , 有八处用到“无为” , 并对之作了阐发 。这八处不包括其第十章 , 此章王弼本作“明白四达 , 能无为乎” , 然帛书乙本作“明白四达 , 能毋以知乎” , 当依帛书乙本 , 故不计入 。大体说来 , 《老子》中的“无为”概念 , 其义主要讲如何治世与处世 。分页标题
上节已说 , 《庄》书“无为”观严格说发源于《应帝王》篇 , 从这一发源中 , 我们即可看出庄子学派“无为”观有其独特的内容:第一 , 它反对“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 , 人孰敢不听而化诸”(《应帝王》)这种意见 , 斥之为“欺德也”(《应帝王》) 。德 , 性也 。第二 , 庄子认为上述做法“其于治天下也 , 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应帝王》) 。“涉海凿河” , 喻这种做法无可能也无必要 。让蚊虫背负大山 , 喻这是不可能的事 。
《应帝王》篇的这两项内容 , 是《老子》“无为”思想中所没有的 , 但《外篇·在宥》篇继承了这两项内容 。
《在宥》篇明确说:“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 , 莫若无为 。”而在这句话后 , 紧跟着的一句是:“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 。”(《在宥》)“安其性命之情” , 正是《应帝王》篇反对“欺德”亦即侮众生天性的正面说法 。
《在宥》篇对治天下反而会适得其反的观念 , 作出了说明:“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 , 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 , 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 。自三代以下者 , 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 , 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可以看出 , 《在宥》篇不仅继承了《应帝王》篇“无为”观的两项独特内容 , 还作了更为突出的阐述 。
《在宥》篇对“无为”观的阐述 , 也有《应帝王》篇所不具备的内容 。《在宥》篇在黄帝问道于广成子的寓言中 , 以自然之道来阐述“无为”观 。自然之道者 , 道即自然是也 。这个自然是自己运行 , 不需要人来管理的;于“临莅天下”者而言 , 应该是“抱神以静”(《在宥》) 。在云将问于鸿蒙的寓言中 , 《在宥》篇提出了“心养”的概念 。心养者 , 内心修养是也 。这个概念是《老子》中所没有的 。“心养”概念与以自然之道来阐述“无为”观 , 这两者都是《应帝王》篇中所没有的内容 。
《天地》篇畅言无为之旨 , 其第一节即云:“君原于德而成于天 , 故曰 , 玄古之君天下 , 无为也 , 天德而已矣 。”“君原于德而成于天” , 是说君主的治理本于人的天性而成就于自然的化育与运行 。“无为也 , 天德而已” , “天”指“成于天” , “德”指“原于德” 。“原于德而成于天”即“天德”之谓也 。
由于《在宥》篇在“无为”观中注入了自然之道的内涵 , 而自然之道是“行于万物”(《天地》)的 , 于是就产生了以道来笼罩各项事物的思路 , 《天地》篇三个“以道观”与一个“以道泛观”之所述便是这一思路的体现 。以道来笼罩各项事物 , 随之又产生了一个整合的问题 。“技兼于事 , 事兼于义 , 义兼于德 , 德兼于道 , 道兼于天”(《天地》)的论述便是这一整合的初步体现 。虽然有这样的拓展 , 但接着“技兼于事”这句话 , 作者又将之结于无欲无为上:“故曰 , 古之畜天下者 , 无欲而天下足 , 无为而万物化”(《天地》) 。无欲才能无为 。无欲是内心修养 , 无为是外在表现 。
整合论的出现 , 标志着庄子后学向着用世方向的跨进及其所引起的理论调整 。这是本篇不同于《在宥》篇的主要之处 。
在《天道》篇中 , 庄子学派的“无为”观得到了明显的丰富与发展 , 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本原观念已经被吸取到对“无为”观的阐述之中了 。在《天道》篇中 , 《天地》篇“立之本原”的思想 , 有了一个大的发展 , 出现了“大本大宗” 。而“静”字在《天道》篇第一段中 , 出现了十二次 , 并且 , 还与“虚”字相结合 , 形成了“虚静”一词 。由此 , 《天道》篇第一段出现了一个新观点:“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 , 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 , 故帝王圣人休焉 。”隔了四句 , 这一观点又被重复了一遍:“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 , 万物之本也 。”
二、与“无为”观相伴的是内心或曰精神修养问题 。上文所说到的《在宥》篇的“心养”概念 , 以及《天地》篇所说“无欲”“刳心”“事心”诸词 , 皆言此也 。然而它们都是与无为分开说的 。《天道》篇则将之与无为结合在一起 , 形成了一个由四个词构成的“者”字结构:“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 。”这表明精神修养问题不再是作为无为的主观条件了 , 它直接就是“无为”观的一部分 。这是《天道》篇对“无为”观的一个重要发展 。分页标题
如果说《在宥》篇将自然之道注入了“无为”观 , 则《天道》篇就将大化观注入了“无为”观中 。以大化无需人为 , 来说明虚静的必要性;并且“虚静”概念也为无为奠定了一个新功能:通于天地万物 。这就构成了以无为大规模整合有为的理论基础 。
三、大规模的思想整合 。这一思想整合所赖以进行的思想方法 , 是从在《天地》篇中已然突出的本原意识上萌生出来的对本末的区分 。《天道》篇说:“本在于上 , 末在于下;要在于主 , 详在于臣 。”接着 , 便以德、教、治、乐、哀五者为本 , 说明了与其相应之末事 , 又云:“此五末者 , 须精神之运 , 心术之动 , 然后从之者也 。”之所以要这样说 , 其原因便在于上文所曰 , 精神虚静才能通于天地万物也 。
讲了本末 , 《天道》篇作者接着就叙述了现实中人伦尊卑的先后之序 , 并强调说:“语道而非其序者 , 非其道也 。”这样 , 就为下文以九个层次整合各家思想做铺垫 。这九个层次是:天、道德、仁义、分守、形名、因任、原省、是非、赏罚 。这九个层次既首于“天” , 《天道》篇作者又强调其“必归其天” , 亦即复归于“天” 。这显然是要以庄子学派的思想对儒、名、法诸家作大规模的容纳和综合 , 其实质便是将种种有为纳入无为的笼罩之中 。
然而 , 当《天道》篇作者将儒、名、法三家思想都归于自然 , 而称“知谋不用”时 , 不仅自仁义至赏罚这七项都被泛自然化、泛天性化了 , 而且其所称“知谋不用”的话也显示出了其一厢情愿的虚假性 。
如果说《天道》篇所体现的“无为”观是整合方向的代表 , 那么《天运》篇对“无为”观的阐述 , 则是从自然的运动、社会的变迁以及性之不可易与化育之自然的角度 , 映发出来的 。本篇给人最突出印象的是其第二段所写咸池之乐之三奏三听 , 三奏者皆写自然之恢廓及其变化 , 三听者则写人之感知能力不及于自然之恢廓与变化 , 本篇以此为“无为”作论证也 。
值得说明的是 , 到了《天道》篇 , “无为”观向着政治方向的发展 , 已经达到了顶点 。

《天道》《天运》后 , “无为”观转换了方向 。在《秋水》篇中 , “无为”观明确发生了一个转折:从生命之理的角度说明“无为”观 , 从而将“无为”观从一种政治论变为一种个体行为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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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刻意》《缮性》两篇即已有了对“无为”作个体行为论来论述的倾向 , 但这两篇中的个体仍然是圣人 , 因此也还与治天下相关联 , 这在《缮性》篇中有明显的体现 , 而《刻意》篇旨在申守神之说 , 因而这两篇只能算是对“无为”作为政治观来论述 , 向着将“无为”作为个体行为论来论述的中间性的过渡环节 。作为人生观的“无为”论 , 是由《秋水》篇发端 , 而由《至乐》篇作为一个专题来论述的 。
《秋水》篇所说万物的生命之理在于:“物之生也 , 若骤若驰 , 无动而不变 , 无时而不移 。”万物的生命过程 , 其快如同奔驰 , 动变迁移 , 无时不然也 。“何为乎 , 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万物本来就会自己变化 , 意思就是本就不需要“你”干什么 。这样 , 《秋水》篇从一个新的角度 , 即生命之理的角度 , 重申了“无为”观 , 不过这不是要求君主无为 , 而是讲个体之无为 。
《至乐》篇则进而上升到专意于从人生观的角度 , 来论述人应以无为处世 。本篇将无为处世视为至乐 , 并以至乐贬斥俗乐 。至乐的内容:于生是命有所成、形有所适;于死是无人间之劳、生人之累 。相比于阔大而永恒的生化过程 , 富贵寿善均不足道 。生既为假借 , 则假之而生之乐 , 又何足道哉!这是至乐的第一层含义 。至乐还有第二层意思 , 即批驳俗乐——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 , 称“其为形也亦愚哉”(《至乐》) 。在否定俗乐的基础上 , 本篇作者说:“吾以无为诚乐矣 , 又俗之所大苦也 。”分页标题
《至乐》篇又说:“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 。虽然 , 无为可以定是非 。至乐活身 , 唯无为几存 。请尝试言之 。天无为以之清 , 地无为以之宁 , 故两无为相合 , 万物皆化……万物职职 , 皆从无为殖 。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 , 人也孰能得无为哉!”无为可以将纷纷扰扰的是非之争安定下来 。至乐活身 , 只有在无为的情况下才存在 。天与地两无为 , 而万物化生 。既然万物都是天地无为而繁殖出来的 , 那么人自然也应该无为 。
而“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句 , 则是对庄子学派发展了的“无为”观的一个极为简洁的概括 。从而“无为而无不为”一语 , 不仅为《外篇》之《知北游》与《杂篇》之《庚桑楚》《则阳》诸篇所继承 , 而且在玄学时代更成为弥漫一世的话语 。
《达生》篇在鲁侯忧“不免于患”的寓言中 , 把无为而治的主张 , 排斥礼义的主张 , 与虚己保身的主张联结在了一起 。于是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理论现象:“无为” , 本是一种君主的治国理念 , 而在《秋水》《至乐》篇中则变为一般人的个人行为方式 , 现在复以后一义又回到了君主那里 。这可以看作是作为一种个体行为方式之“无为”观在运用范围上的扩展 。于是 , 在鲁侯身上绾结了政治论与个体行为论的两种“无为”观 。

《杂篇》中“无为”一词的使用率比《外篇》大幅度下降了 , 但仍然间有新见 , 而且还比较重要 。“无为”这一概念 , 仅稀疏地出现在《庚桑楚》《徐无鬼》《则阳》三篇中 。《天下》篇中有“无为也笑巧”句 , 但这是讲老聃的学说 , 可以略去 。
在《庚桑楚》篇第二部分中 , 有两处提到“无为”:一处是 , “虚则无为而无不为”;另一处是 , “出为无为 , 则为出于无为矣” 。句谓出离于为即是无为 , 那么为是出自无为了 。前句没有新意 , 后句则试图将“为”与“无为”统一起来 , 对“为”明确地不再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 , 这是一个变化 。因此 , “为”的话语在《庚桑楚》篇中显著抬头 。由此 , 全篇的结穴便是篇末之语:“有为也欲当 , 则缘于不得已 , 不得已之类 , 圣人之道也 。”不得已而为才能得当 。出于天性需要的 , 方得谓之不得已 。不得已而为 , 才是圣人的做法 。在庄子学派的理论中 , 这是一个有条件肯定“有为”的前所未有的新观念 。
《徐无鬼》篇只有一处提到“无为”:“势物之徒乐变 , 遭时有所用 , 不能无为也 。”王先谦注云:“物 , 事也 。逞势生事之徒 , 喜乐祸变 , 遭时而后有所用 , 其人不能安静 。”(《庄子集解》)这个“无为”属于人的行为范畴 , 并无新意 。
《则阳》篇也只有一处提到“无为” , 却有新意 。在少知与大公调对话的寓言中 , 大公调说:“丘里者 , 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 , 合异以为同 , 散同以为异 。”十姓百名 , 指一定数量的人口 。这一定数量的人口聚集在一个区域生活 , 就会形成一些共同的习俗人情 , 这就成为这个区域的风俗 。但每个人 , 仍然有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的思想与个性 , 此所谓“合异以为同 , 散同以为异”也 。
大公调又说:“万物殊理 , 道不私 , 故无名 。无名故无为 , 无为而无不为 。”万物之理各异 , 但道不偏向任何一物 , 所以它没有名称 。无所作为 , 就能够无不为 , 其意是说万物可各自为也 。用大公调前面的话说 , 虽丘里者 , 乃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 , 但在合异以为同亦即合并为公中 , 仍有散同以为异也 。这就在社会形成论中注入了一定程度的个体自由论 。这一观点在庄子学派的理论中 , 殊为可贵 。而从“丘里之言”亦即社会形成论的角度阐述“无为而无不为” , 在《庄》书中是一个新鲜的论说 , 为前所未有 。
将“为出于无为”论与在“无为而无不为”中注入一脉拓展个体自由度的意向结合起来 , 便产生了《外物》篇以下的论述:分页标题
“圣人之所以駴天下 , 神人未尝过而问焉;贤人所以駴世 , 圣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 , 贤人未尝过而问焉;小人所以合时 , 君子未尝过而问焉 。”成疏:“駭 , 惊也 。”(《庄子集释》)成“駴”作“駭” , “駴”与“駭”同 。王叔之释曰:“谓改百姓之视听也 。”(《经典释文·庄子音义》)
古今《庄》学家皆不知这四层所写 , 实乃无为而无不为也 , 且与《天道》篇一样 , 有一种整合性 。在这个等级序列中 , 只有最高等级的神人是无为的 , 自圣人以下 , 则各有所为 。己无为 , 顺物自然 , 物皆自然而为 。“未尝过而问之” , 其意为任其下者各自为之也 , 各个序次的人都不过问下一个层次人之所为 , 如斯 , 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 或者如《庚桑楚》篇所说:“为出于无为”也 。
本篇所叙述的这一种整合 , 其实质是对有为与无为作出一种新的结合:除神人外 , 其他三个层次的人 , 对于上一层次来说都有其为 , 对于下一个层次来说都无所为 。这一整合有着对于有为的承认 , 但其有为是依赖于上一个层次人的无为而存在的 。
为什么本篇之整合 , 要列“神人”于首位呢 , 这是因为如本文开头所说 , 《庄》书中的“无为”概念乃萌芽于“神人无功”一语也 。“神人无功”的蕴义至此显豁 。
另外应该提到的 , 四个层次的“未尝过而问之”有互文关系 , 亦即各个层次的人都不受到任何层次人的过问 。这样 , 个体的生存空间得以拓展 , 颇有《大宗师》篇“相忘乎江湖”之意 。
《外物》篇确是表达了对于拓展个人存在空间的期望 。这主要便体现在对社会上各色人等之间互不“过而问焉”的强调上 , 其理论基础乃在于本篇对于有为与无为作出了一种新的结合 。
对有为与无为作出一种新的结合的“无为”观 , 乃是庄子学派“无为”观发展的终点 。
【无为|庄子学派“无为”观之发展】《光明日报》( 2020年10月31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