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探索中心|God与上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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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利玛窦对上帝观念的质疑
利玛窦虽然将God译为上帝，但他不能赞同中国当时的上帝观念。他创作了《天主实义》，宣传天主教教义，质疑“天即理”等中国的上帝观。
他认为，理只是事物的属性，不能独立存在，如何能作为上帝？他也不能理解上帝有形体。他认为，神，只能是纯粹的精神存在，怎么能和下贱的物质混为一谈。至于中国当时的国家在祭祀上帝同时，还祭祀地神，他更不能理解。他说大地是各种污垢汇聚的地方，怎么能作为神祇加以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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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
(图片来源：people.com)
利玛窦对中国上帝观念的质疑，一方面由于他坚定的天主教世界观，一方面也是他对自己历史的无知或故意掩盖。更重要的，是两种宗教观念以及附属的哲学观念的深刻差异。
基督教的圣经如果从《旧约》算起，当时的God就应是兼具肉体和灵魂的存在。那里的God有“灵” ，说明它本身是肉体的。它有形象，而纯粹的精神是没有形象的。由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主持的尼西亚会议强行通过的“三位一体”说，把耶稣也奉为“三位”之一。而耶稣直到他复活上天，仍然带着他的肉体。
因此，早期的基督教会，在God观念问题上，曾经进行了长期、激烈的争论。焦点就是耶稣是不是God的一位。然而直到基督教兴起数百年后出现的四部“信经”,即统一信徒信仰的标准信条，都一致承认耶稣既是人又是神的人神身分。
其中《亚他那修信经》更是明确指出，耶稣， “全神，亦全人，具有理性之灵，血肉之身。 ”只是在又过了数百年后,基督教才完成了他们神祇的精灵化进程， God成为单纯的灵，不再含有肉体的成分。
利玛窦认为上帝不能混有物质的成分，就是在这时候基督教信仰的背景下产生的思想。
基督教没有自己的哲学，它借助的完全是古希腊的哲学成果。最初是柏拉图，后来是亚里士多德。古希腊哲学最重要的思想之一，就是灵魂和肉体可以分离、精神现象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但中国哲学，则从来不认为精神可以离开物质独立存在。从先秦到魏晋，中国哲学坚持认为灵魂是“精气” ，即物质性的存在，只是比普通的气精细而已。
后来，认为精神是和物质完全不同的东西，但认为精神是气中固有的东西，离不开气。朱熹则反复强调， “理不离气” 。其普遍意义就是说，精神不能离开物质独立存在。所以中国的鬼神，从上帝到小妖小鬼，都有一个物质性的“身体” ，一团可以随时凝聚和消散的气或光。
正是基于中国哲学的基本立场，中国儒者心目中的神祇，都有一个物质的“身体” 。昊天上帝，就是那个物质性的天；地祇，即大地之神，就是脚下那坚硬的土地。天和地的祭坛，如今都还完整地存在于北京城内，只是很少有人了解这些祭坛的意义。
当时的罗马公教会不同意把God译为“上帝”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在基督教看来， God是全知全能的，原则上他不需要任何神的帮助，就能知晓一切，支配一切。然而中国的上帝，则不是全知全能的。他需要下属的帮助，才能知晓和支配世界，就像人间的君主需要臣子帮助一样。
六、中国民间的上帝信仰
依照礼仪规定，只有天子，也就是皇帝，才可以祭天。其他人，如果敢于祭天，那就是谋反行为。因为他要和上帝直接通话，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然而从宋代开始，民间就以各种方式企图祭天。分页标题
南宋末年，理学家黄震做地方官。当地百姓每年春节有“挂天灯，供天香”的习惯。黄震觉得这是百姓的“敬天”行为，有益教化，但要引导。
于是他发布告示，告诉民众说，点灯供香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内心。并告诉民众说，日月星辰是天，朝廷也是天。朝廷“其行事，皆是代天。 ”（《咸淳八年正旦晓谕敬天说》）因此，遵守朝廷法令，就是敬天。第三，父母也是天。向父母尽孝，就是敬天。如此等等，是一位儒者引导民众宗教行为的范例。
到明清时代，民间的敬天行为又有所发展。据清朝康熙年间大儒李光地所说，当时的一般民众，几乎都祭祀天地：
古者唯大夫祭五祀，然则五祀之祭，士庶盖不得而兼之也。然今虽编氓之家，醮祭天地，祷祀河岳尊神，僭妄无所不至……（李光地《五祀礼略》）
依照礼制，只有天子可以祭天，大夫可以祭五祀，即井、门、灶等五位神祇。可是现在普通百姓不仅五祀，而且家家都祭祀上帝，这是严重的“僭妄”行为，但已经无法改变。
直到全国解放以后，至少笔者家乡河南洛阳一带，民家祭祀的神祇一般有三位；天或上帝，神龛在家里最中央的地方；灶神，神龛在灶台上方；土地，神龛设在照壁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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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祭灶
（图片来源：huanqiu.com）
祭天的日子，一是春节,再就是婚事。婚事祭拜天地，起源至晚也在明代。解放前后，就非常普遍了。以致有民谣道：“家有千顷地，不如学唱戏。不图挣银钱，只图拜天地” 。 “拜天地”成了结婚的同意语，说明中国人上帝信仰的普遍程度。
七、拜上帝会与曾国藩的信仰
清朝中期，洪秀全皈依基督教，创立“拜上帝会” 。洪秀全自认为自己拜的是基督教的God ，说这位上帝创造世界,六日内创造了天地人物，第七日休息，降临西奈山，付与摩西十诫，上帝在天上有许多天使等等，这确实是基督教的教义。
但是他称这位上帝为“皇上帝”或“皇天上帝” ，却是来自儒经，并且是当时清代朝廷对于上帝的常规称呼。他还描述了这位上帝的形象：“头戴高边帽，身穿黑龙袍” ， “满口金须” ，相貌魁梧，身材高大等等（见《太平天日》），就完全是中国皇帝的形象。
他甚至自称耶稣是这位上帝的长子，自己是次子等等，又是根深蒂固的儒者思想。
依基督教教义， God以外，其他神祇都是魔鬼。所以洪秀全所到之处，就彻底摧毁当时中国的所有神庙。以致曾国藩在讨伐洪秀全的檄文中，声称自己不仅是替民除害，也是为神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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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友兰（图片来源：baidu.com）
当代著名哲学家冯友兰治“中国哲学史” ，曾经赞颂洪秀全而批评曾国藩。晚年著《中国哲学史新编》，改变立场，赞颂曾国藩而批评洪秀全。自述其原因在于，洪秀全是神学政治，而曾国藩是反对神学政治的理性政治，也就是无神论的政治。实际上，曾国藩和洪秀全的斗争，政治、军事之外，思想上，不过是两种神学的斗争而已。
八、结语
基督教自从在罗马帝国取得国教地位以后，就比较彻底地消灭了古罗马帝国的神祇。随着资本主义的殖民行为，他们又把自己的教传播到亚非拉美等各个地区。所到之地，他们都会残忍地毁灭当地的文化，消灭土著民族的神祇。
幸运的是，基督教未能消灭我们的传统文化和传统宗教。由此带来的缺点是，我们今天要宣传无神论，就不得不面临许多传统的包袱。从特异功能流行到把以算命为基础的《周易》吹捧为科学的渊薮，甚至民间难以消除的到处建庙，迷信风水等等牛鬼蛇神现象，无一不可以在传统的神祇观念中找到它们的思想根源。因此，中国无神论者就面临着更加艰巨的任务。（全文完）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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