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文学遗产|悼念丨莫崇毅:回忆师恩的点点滴滴
_本文原题:悼念丨莫崇毅:回忆师恩的点点滴滴
10月24日早晨我收到师姐发来的消息 , 从不相信到震惊 , 进而偷偷把脸埋到车窗边 , 忍不住的酸楚袭了上来 。 跟随老师读书的四年 , 是我人生中一段无可取代的时光 。 和老师相关的记忆 , 总在平日里浮现 , 就像坎坷前路上早已等待在那里的路灯 , 给我温暖 。 2011年初到港大 , 老师担心我在钢铁丛林间迷路 , 提前写邮件嘱咐:从上环坐电车到西环 , 找到宝翠园的登山电梯上来 , 他在主楼等我 。 来到老师的办公室已是下午两点多 , 阳光很好 , 同门朱梦雯坐在里面 。 他们见我进来就笑 , 或许是说“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原因吧 。
除了极少数英文课程以外 , 港大并没有给博士生安排固定的课程 , 学习计划主要由导师决定 。 第一个学期我和梦雯把老师给本科生开设的课程听了一遍 。 这些课程在主楼讲授 , 下课以后我便常陪着老师回他办公室坐坐 。
老师在课堂上看上去蛮严厉的 , 在办公室他就平易近人多了 。 老师给我看过一封程千帆先生寄给他的信 , 收信时的老师还很年轻 , 这封信他珍藏了很久 。 有时候老师会带我走出房间 , 到2楼平台坐长椅休息 。 我们多是抬头看看盘旋的老鹰 , 维港的天很蓝 , 老师常常说着天南海北的见闻 , 初来乍到的我则会有许多幻想 。 有一次我指着主楼高耸的钟塔问老师能不能上去 , 他笑着要我去看看 , 等我爬上去才知道是锁闭的 , 四年间我又爬过多次 , 始终没见过开放的时候 。 后来老师请同事peter给钟塔拍了一张照片 , 作为他诗集的封面 。
老师办公室的门后挂着游泳包 , 每天下午五点左右他就步行到一箭地开外的何世光夫人体育中心游泳 。 有次老师问我:“会游吗 , 比一个单边?”我心里嘀咕老师太小看我了 , 二十多岁的小伙且会自由泳 , 这用得着比?游到对岸后我慢慢起来回头看老师游到了哪里 , 结果大吃一惊 。 我当时想四川人这么会游吗?老师都快六十了 。 老师赢了我 , 还请我吃了晚饭 , 我悄悄地给老师取了个“浪里白条”的外号 。
老师问我会作诗吗 , 我说五言尚有风力 , 七言总写得流俗 , 他便邀我同去浸会大学的璞社学诗 。 璞社是老师的博导邝健行先生主持的诗社 , 坐在老师的老师面前 , 我实在太紧张 。 我们来回都一起坐970路 , 从薄扶林道上车 , 经过气味浓郁的海味街 , 穿西隧到九龙 , 沿着弥敦道慢慢向北走 , 在太子冰室附近落车 , 有时候会在路边买些咖喱鱼蛋 , 吃完再坐两站地铁到九龙塘站 , 从高架下穿过 , 绕行营地 , 才能到浸大老校园 。 这一路我心里模拟过很多次向老师告假请辞的对话 , 却纠结了一个多学期才开口 。 此后老师依然按时坐着970路去诗社 , 而我的诗课也就再未捡起来过 。
港大后山叫龙虎山 , 一条风景绝佳的行山径可以直达太平山顶 。 从主楼前往这条行山径要经过仪礼堂 , 我的办公室就在仪礼堂最东头那一间 , 老师路过时会叫我下来陪他走走 。 路上他指着榕树根问我像不像盘龙 , 老师很喜欢这种大树 , 还说以前在铜锣湾以东有个商场的楼顶种有大榕树 , 蔚为奇观 。 在半山腰他带我去看过遗弃的炮台 , 炮台正前方是开阔的洋面 。 老师有诗“身亲龙虎山头景 , 心契香江海上涛 。 更上一层天下小 , 金风为我织云袍” , 也许就是在这里写下的吧 。 我倒更喜欢炮台不远处的一片草地 , 喜欢在那里看“犬只接飞盘” , 老师也会点上香烟在旁边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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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杭伦先生 资料图片
两年后港大启用百年新校园 , 中文学院老师和研究生的办公室都搬到了新校园B座西翼8楼 。 新校园的一切看上去都新锐且大气 , 老师也在这里举办了一场题为“科举与辞赋”的学术会议 , 海内外顶尖的诗、赋研究专家来了许多 , 老师极高兴 。 梦雯忙前忙后奔波了好几个月 , 替老师分担了不少辛劳 。 梦雯的英文很好 , 拿到了燕京学社的资助 , 2014年秋她前往哈佛研修一年 , 老师身边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 。分页标题
【光明文学遗产|悼念丨莫崇毅:回忆师恩的点点滴滴】在新校园 , 因为离老师的办公室更近了 , 便几乎天天见面 。 中文学院的学术活动很频繁 , 大约每两周会有一场报告会 , 这一点在全校都算突出 , 或由本院师生汇报 , 或是请来交流的学者讲演 。 因为中文学院涉及中国史、中国文学、翻译文学、汉语教育等不同领域 , 报告常是我们师生俩不太熟悉的范畴 。 但只要有时间 , 不论主题为何 , 我们都会去听 。 老师向来反对给学术视野设限 。 在听报告之余 , 老师也有提问的习惯 , 他会坦诚地拿自己熟悉领域的知识与讲者交流 。 有时候学科跨越较大的交流其实挺困难 , 但老师乐此不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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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影 资料图片
老师在与学者交流时谦逊客气 , 对我学习上的批评却总是直接犀利 。 博士论文选题时 , 我准备了很久 , 跟他汇报了“干嘉馆阁文学研究”的计划 , 当场就被否决了 。 老师提出来做“吴锡麒文学研究” , 我也当面质疑说“博士论文仅做一专家研究是不是太小” 。 为此我们之间拉锯了两三个月 , 一次在走廊上我们又聊起此事 , 老师情绪不佳 , 说他已经快退休了 , 不想在退休的时候看到我还没毕业 。 那段时间对老师来说应该是一段焦虑的日子 , 夜里同楼层的师生少了 , 他就到户外楼梯上对着海抽烟 。 我路过时习惯往楼梯上看一眼 , 见他在就出去陪他站一会儿 , 那里远远能看见青马大桥和洋面上停泊的货轮 。 当时和老师说了许多话 , 我们的心灵贴得很近 。
博士论文我写得很苦 , 老师每次看完一章都会提很多修改意见 , 按意见修改比写新的内容更加困难 。 2015年春季 , 在我提交全文的前两天 , 老师半夜又叫我去了办公室 , 说摘要太花哨 , 要平实 , 须重写 。 这种幅度的修改意味着英文摘要也得重写 。 那一晚我有些不耐烦 , 另一位还在加班的研究生也过来劝慰 , 我才终于鼓起力气完成了修改 。 几个月后的博士论文答辩非常顺利 , 论文获得的评价也不错 , 老师那天很高兴 , 带我去日富里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庆功 。 刚来香港时 , 老师有一次邀我和梦雯到他在山道附近租的房子里吃饭 。 他说师母刚来过 , 带来一些四川的风干肉 , 便亲自下厨操持 。 那间厨房看上去开间不到一米 , 老师在厨房里挪来挪去给我们烧菜 , 满头是汗 。
毕业后我回到江苏 , 老师下南洋继续执教 。 每隔一段时间 , 老师会在学生群里发发新诗 。 2016年初 , 老师作了一首《元月十五感怀》:“香江漂泊客 , 率性下南洋 。 大马行程远 , 新山逐梦长 。 元宵当热带 , 圆月露微茫 。 但得身心健 , 天涯作故乡 。 ”老师身体向来强健 , 加之海洋气候宜人 , 同门们从未想到过老师在2020年初已经抱恙了 。 老师和师母都说过将来要回成都养老 , 原想等老师从马来西亚退休回来 , 我也请个假去成都陪老师玩上一阵 。 老师曾说对老学者要毕恭毕敬 , 他说年轻时外出考察 , 一路都搀扶着同行的一位老先生上下 。 人世无常 , 我竟再也没有机会搀扶一下恩师了 。
2015年年底 , 我回港大领取学位 , 同学们聚在学院门前与我合影留念 , 最后是和老师的合影 , 拍了好几张 , 老师都在微笑 。 后来听同学说 , 老师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 , 突然间摘下眼镜 , 擦拭眼角 。 这是我们师徒俩的最后一次相见 , 此后再也没有机会被老师批评 , 而这些批评中包含的情感待我在经历了挫折后才迟迟领悟 。 想再当面向老师说几句感谢的话 , 已经来不及了 。 从今往后惟有继续奋斗 , 将老师的学术精神延续下去 , 方能不负这一段岁月 , 不负恩师的教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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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影 资料图片
詹杭伦师的学术生涯从四川起步 , 于香港浸会大学取得博士学位 , 曾先后在四川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逢甲大学、澳门大学、香港大学、南方大学学院等地任教 , 教泽远被八方 。 老师钟爱杜诗 , 治《文心雕龙》《瀛奎律髓》颇有心得 , 在赋学和科举文学的研究方面造诣弘邃 。 老师一生笔耕不辍 , 着有《杜诗学管窥》《唐代科举与试赋》《唐宋赋学研究》《唐宋赋学新探》《金代文学史》《金代文学思想史》《方回的唐宋律诗学》《清代赋论研究》《清代律赋新论》《李调元学谱》《刘若愚:融合中西诗学之路》《中国文学审美命题研究》等 , 编有《楚辞品鉴》《楚辞解读》《历代律赋校注》《雨村诗话校正》《国学通论讲义》等 。 老师雅好吟咏 , 结集《天佑诗赋集》《南洋诗赋集》两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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