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会逆流|老刘是一个老实人

上了年纪以后，做一些事情顾虑越来越多了。
不知道是因为变成熟了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呢，还是因为活得不够通透。
比如找领导解决工作上的问题、找亲友帮忙处理生活中困难，总是畏手畏脚，顾虑重重。
【时光不会逆流|老刘是一个老实人】当然，或许跟自己一直以来是一个老实人有关。年过半百，听到别人对我评论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刘是一个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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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最早被人定性为老实人的时候，我还是学前儿童。
那时候，父母在厂里分了一套房，我们家就要从村里的老平房搬到新房去。
这是一栋全厂最大的楼房，说是只有骨干人员才能分得，厂里人称“幸福楼” 。
搬到新福楼之前，父母就重新做墙面、滚好板壁，最后是给房间平地面，老家人都叫拢地面。拢地面先是在下面平平整整地铺垫一层石块，石块之间塞进碎石，这是一个技术活，要弄得非常平坦，否则做好后的地面就不平整，这个活一般得叫泥水匠来做。
那时候，父母要在厂里干活，给这个新房子拍地面的活就只有我干。
那段时间刚好是夏天，太阳晒得几乎满村要冒烟，每到中午父亲干活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我有没有在拍地面，拍得实没实，平不平。
他总是对我说：“要抓紧拍，水泥干了以后，地面就拍不实、拍不平。 ”所以，吃过中饭，一放下碗筷，我就得噼里啪啦地拍地面，拍得满头大汗，全身湿透。
邻居的一位大婶看我拍得汗水如注，就像刚刚从水里上来一样，就对我说：“娃儿啊，中午这么热，歇一下撒，你老汉又不在。 ”
我回答说：“算老，老汉晓得了要打我。 ”
邻居大婶就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夸奖还是同情，说道：“娃儿，你真老实！”
这是我记得的最早给我“老实人”的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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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到城里中学读书，每次去学校，总是一头是一袋米，另一头是一罐菜和几本书，一路晃荡着走到学校。
从我家到学校有30多里路，走起来也有点遭不住，所以，如果厂里恰巧有车或有人骑自行车进城，母亲就会叫他给我捎带一袋米，也让我少挑一点。
有一次，母亲让人带我给的米多了一点，好长时间没吃完，结果米里就长出了蛀虫。
母亲得知我吃的米长蛀虫以后，就要托人到我学校来一趟，把长了蛀虫的米带回家，说是可以给鸡吃。
没过几天，在母亲托的人到学校找到了我，拿出一袋好米，要换我那长了蛀虫的米。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行呢，要你的好米换我的蛀虫米？”
他说，厂有食堂，他每个星期回家以后，都要带一袋米去厂里换饭票。
原来，他妻子和小孩都是农业户口，每年生产队都有粮食分给他们，他拿自家的米换食堂的饭票，就可以省下一些工资拿回家。
听了他的解释，我非常不安地说：“这不行吧，怎么可以拿有蛀虫的米去食堂换饭票呢？”
他毫不在乎地说：“厂里有几百工人呢，这么一点蛀虫米混进食堂，谁吃得到！”
我还是惴惴不安：“那管食堂的人万一发现你用蛀虫米换发票，对你不好吧？”
他依然丝毫不在意：“公家哪里会跟私人计较那么多！”
说完看我还愣着不动，就顾自放下他的好米，拿起我的蛀虫米，准备走的时候对我咕噜了一句：“娃儿呀，你真是一个老实人！”
望着他走出寝室的背影，我不知道他这话是夸我还是怪我。
这是别人第二次给我“老实人”的定性。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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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古人所说， “逝者如斯” ，时间过得还真快，眨眼之间我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
参加工作后第一次遇上同一个班级的同学，大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是领了一个月的还是半个月的？”
我说：“半个月啊。 ”
同学们就问：“你是哪一天去单位报到的？”
我说：“是14日到单位报到的。 ”
同学们就说：“那就应该领一个月的工资！”
原来那时的劳动部门有规定， 15日之前到单位报到，不管是1日还是14日，第一个月就应该发整个月的工资， 15日以后报到，才发半个月的工资。
于是，同学们就极力劝我跟单位反应，跟领导争取第一个月要领到整个月的工资。
我心里想：14日去报到，报到那一天啥事也没给单位做，报到了之后，单位领导还好心地给了我几天时间，让我安顿自己和整理出租屋，然后因我老家也比较远，一路颠簸劳顿，又让我休息几天再正式上班。
第一个月真正工作的时间其实也没几天，拿半个月工资就半个月吧。再说了，领导已经非常照顾我了，我就别再找领导麻烦吧。
我就对同学们说：“算啦，赖得跟领导争取，我觉得领半个月工资也够了。 ”
结果，同学们纷纷说：“老二啊（学校宿舍排行第二），你真是老实！”
这一次，我听得出来，同学们肯定不是夸我，应该是叹我不争气，怪我不听劝。
这一次，是别人第三次给我“老实人”的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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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活在世上已经超过半个世纪，自参加工作以来已经有20年工龄了， “老刘是一个老实人”的评论总是常常有人对我说起。
比如单位里有好的岗位不会去向领导要求；
遇到美差却经常让给别人；
有考察提拔的机会不善于向组织争取；
评职称、晋级、评先进也不知道游说，更不知道争抢等等，一旦遇到这些情况，类似“老刘真是一个老实人”的话总是经常听到。
说实话，听到别人说我是老实人的话，我心里也憋屈，甚至窝火，因为现在说一个人老实，其实就是说他忒听话，太本分；常吃亏，不灵活；甚至是没用，窝囊的代名词。
但是过后又想：工作这么多年，看看同一个时期参加工作的同学朋友，他们不是升官就是发财，而我平平淡淡，还混迹于基层小管理，难道不足以说明我老实吗？
算了不跟人家争辩，就让人家说我是老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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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之余，酒桌之上，总是经常听到有人洋洋自得地说他在单位里如何跟领导吵架，怎么把领导弄得哑口无言。
比如每每听到这样有人自夸：当领导批评他工作没干好的时候，他就怼领导说：你骂我没干好，那咱们换一下试试？把你的位子给我坐，我照样也可以做好领导，我把我的工作给你做，你能做吗？领导人人会当，可我这是技术活不一定谁都能做！于是乎领导被他怼得屁也不敢再放一句。
还有人说：那啥啥时候，领导说了我啥啥，我一听就火冒三丈，怎么能如此没根没据乱说我？我冲到领导办公室就给他拍桌子，不把领导的桌子掀翻，就算给他面子了！
看到这样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了地佩服，由衷地跟他说：如果是换成我，领导批评我工作没干好，我肯定就是先反省哪里没干好，怎么没干好。如果说了我啥啥，我必定检讨那啥啥做得对不对。
于是，那人就指着我说：“你呀，真是老实人！” 分页标题
有一次，一位朋友在饭桌上对大家说：每次他单位里开会，领导要求大家会上别抽烟，他听了就冒火，说他参加工作的时候，那领导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边擤鼻涕一边玩泥巴，有什么资格叫他别在会上抽烟。
不让大家抽烟他偏要抽，领导叫他把烟灭掉，他就怼领导说：我香烟抽了几十年了，让我别抽我可熬不住，要么我回家抽烟不要开会，让我参加开会就得给我抽烟！领导拿他没办法，只好允许他在会上抽烟！
我说，现在会风会纪很严，不管什么会，还是不要在会上抽烟为好。
于是，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我说：“你呀，就是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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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把酒桌上听来的这些人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再学给别的人听，我们这个圈子总归不大，有人听了以后恰巧也认识那些人，于是就会对我说：你能听他吹牛？他在我们面前说得天上星都可以摘下来，一旦在单位真的看到了领导，尾巴摇得比哈巴狗还使劲！
我听了就十分惊讶：原来他们是这等不老实！
心里就在想：现在，大家总是把听领导话，服从组织安排，安心本分，遵章守纪，勤勉工作的人划分为老实人。把能跟领导闹，胡乱提要求，善于叫唤，不守规矩，搞特殊，求照顾，与众不同的人，划分为有本事的人。
如果这样划分，我的的确确是一个老实人，但我活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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