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门与金阁寺:重修了的古建筑,还是原来的古建筑吗?

天安门在1969年被重新修造了,但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件事。或者,我们明明知道,但却故意回避它,假装不知道。因为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认为重修过的天安门已不再是历史上的那个天安门了,不是真正的文物、真正的古建筑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来看另一个例子:金阁寺。
如果说天安门是中国的象征,那么金阁寺则是日本的象征。中国人去日本旅游,金阁寺是必去的。可是,金阁寺也不是原来的金阁寺了,它被人焚毁过,然后又在废墟上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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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BBC为了制作一个广播节目,派出两位主持人走访金阁寺,发现这座始建于14世纪的建筑竟然完好无损。但导游解释说,金阁寺仅仅在本世纪里就被烧毁过两次,现在看到的是1955年重建的。
接下来,主持人和导游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那么,它还是原来的那座金阁寺吗?”
“嗯,是的,当然是的。”
“但它明明被烧毁过,不是吗?”
“是的。”
“而且被烧毁过两次?”
“不止两次。”
“每次烧毁之后都被重建过,不是吗?”
“当然,因为这是一座很重要的古迹。”
“每次重建时使用的都是全新的材料吗?”
“当然,因为大火把它全烧光了。”
“那怎么还能说它仍然是原先的那座金阁寺呢?”
“它一直都是金阁寺啊!”
看到这里,你会不会发觉日本真是嘴硬啊,真是脑回路清奇啊!如果只是原来的旧了,你们修旧如旧,说是原来的金阁寺还情有可原。但明明烧成了白地,重新建一个,还说是原来的那座金阁寺,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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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引出了一个哲学问题,一件东西的什么特质决定着它是那件东西?我们面对一件东西,对真与假是如何分辨的?真的东西、假的东西,对我们的体验有什么不同?我们是不是学日本人那样,认为重修后的天安门仍然是原先的那座天安门?
这时候,我们不由得起公元1世纪的时候普鲁塔克提出一个问题:
忒修斯与雅典的年轻人们自克里特岛归还时所搭乘的那条船,随着时间过去木材逐渐腐朽,雅典人便更换新的木头来替代。最后,该船的每根木头都被换过了。那么,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如果是,但它已经没有最初的任何一根木头了;如果不是,那它是从什么时候不是的?
在国内旅游,极少能看到原汁原味的古城、古建筑,绝大多数都经过了翻新、修补,甚至重建。每当我知道我看到的东西是“假”的,心情总是十分复杂。
一个房子,一座桥,如果不去维护,不在出现破损时及时修补,很容易就坏掉了。但问题是,一次次的修补,一次次地更换材料,它还是原来的它吗?时间久远的东西让人心生敬畏,让人感叹时间的无情与幸运。但重修过的东西,又让人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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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此不妨辨析一下:
设定形式、功能、时空连续性等三个指标,评价一件事物的真假程度。
以天安门为例,自建成后,它的形式变了,因为被重修过,材料发生根本性变化,样式虽然努力保持原样,但不可能100%不变;它的功能有所变化,在古代是皇帝颁诏的场所,建国后用来举行重大典礼,后来又有旅游的功能,但核心功能未变,是国家政权的象征;它的时空连续性未变,仍在原来的地方。
综合来看,天安门的保真度为80%。金阁寺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不过,如果利用神通把未烧毁的金阁寺整体搬到了巴黎,则它的功能、时空连续发生了变化,保真度也只有40%以下。如果用同样的工艺在巴黎重建一座金阁寺,保真度只有15%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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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黄山市岩寺镇,有一处潜口民宅博物馆。采用原拆原建的方法,将散落在徽州各地的10座典型明代建筑集中一处,亭、桥、楼、阁、厅及内部陈设俱全。细究起来,形式未变,但功能变了,时空连续性也变了,保真度为35%。可是,这样做是值得的,不然分散在山里的古民居,只有倾毁的命运。
大多数事物都是易朽的,是难以留存的。如果有幸留下来了,实在难得。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不变的东西。珠穆朗玛峰够硬够坚固的吧,你今天看、明年看,表面是一样的,但在样式、质料、内部结构上终究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把时间拉长到百万、千万年,变化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