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遥远往昔的一场雨

作者:黎荔
落在遥远往昔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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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 , 我家住在一座大山脚下 。 一座砖木结构的自建二层小楼 , 住着我们一家三代五口人 。 大山的名字叫做白云山 , 我们当地海拔最高、最雄伟的山峰 , 一座飘云牵雾、层峦叠嶂的大山脉 。 山高林密 , 草木疯长 , 山花烂漫 , 鸟兽自在 , 野生猴群呼朋引伴长期盘桓在最荒僻的山谷 ,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有扶老携幼的虎踪出没(有时间的话 , 我可以写一写我父亲幼年遭遇野生华南虎的故事) 。 山脚之下渐渐向上 , 是一座又一座依山而建的岭南民居 , 因为房屋顺着地势起伏 , 所以屋脊一律尖顶高耸或人字倾斜 , 飞檐斗拱 , 勾心斗角 。 在那个年代 , 大家更注重的是出行方便与邻里往来 , 因此 , 从山脚往山上延伸的自建房屋 , 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 , 就慢慢变得稀少了 , 只有极个别的胆子大、阳气足的人家 , 敢把房屋建到山麓之上 。 一座孤零零的小楼 , 前后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人 , 不远处就是野物出没的莽莽森林 , 还有那些隐藏在高过人头的蒿草后的幽幽坟茔 。
因为住在山脚下 , 与雨总是有着不解之缘 。 山间多雨 , 时而淋淋漓漓 , 时而淅淅沥沥 , 天潮潮 , 地湿湿 , 云漫漫 , 意绵绵 。 山水皆绿的岭南 , 即使在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 , 清晨或下午 , 也常常会无端端地落一场微雨 , 有如天空的微泪 。 而在雨季的日子 , 霏霏不绝的黄梅雨 , 朝夕不断 , 旬月绵延 。 每天放学回家 , 曲折穿过屋檐交错的迷宫式的长巷短巷 , 雨里风里 , 梅雨湮湮 , 淋湿的小鸟躲在屋檐 , 淋湿的你一跃而过路边的水坑 ,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湿漉漉 , 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 。
落在遥远往昔的一场雨】父亲在自建的二层小楼的屋前屋后、楼上楼下 , 栽花养草 , 种树挖渠 , 为什么要挖沟渠?因为山中一夜饱雨 , 次晨醒来 , 在旭日未升的幽静中 , 迎着隔夜的寒气 , 就有流泻的细股雨水 , 在沟渠里哗哗哗哗的流 。 山脚湿度很高 , 水气蓊郁 , 父亲的花木 , 总是长养得格外茂密 , 花开连绵不断 , 幽香沁鼻 , 屋脚下、沟渠边 , 连苔藓也滋生得肥绿厚重 。 每一夜 , 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籁都歇的俱寂 , 头脑渐渐混沌 , 静静地坠入沉重的梦里……还没容睡稳 , 噼里啪啦 , 一场忽来的急雨打断了午梦 , 你醒在静静的雨夜 。 欹枕而听 ,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 , 韵律清脆动听 , 那细细密密的节奏 , 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 , 听着听着 , 你又重新坠入梦的幽谷 。
落在遥远往昔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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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之后 , 读到余光中先生的散文《听听那冷雨》 , 他这样写道:“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 , 由远而近 , 轻轻重重轻轻 , 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 , 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 , 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 。 是的 , 这正是我儿时每夜耳边常伴的声音 。 滴滴点点 , 细细琐琐 , 时轻时重 , 似幻似真 , 若孩时在摇篮里 , 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 。 一夜又一夜 , 山雨总要如约到来 , 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 , 如母亲用低沉的嗓音在反复哼唱:睡吧睡吧快睡吧!
隔着千山万山 , 千伞万伞 , 回望故乡山脚下老屋的雨 , 那场落在遥远的昔日、早已经回不去的雨 , 只有我的思忆和想象可以到达的雨 , 在这常年干旱无雨、以土黄为天地底色的内陆 , 一座无瓦的钢筋水泥大楼的18层 , 在这睡不着的午夜里 , 真想听山雨 , 看山雨 , 嗅嗅闻闻 , 那山雨 , 舔舔咂咂 , 那山雨 , 任雨滴飘落在臂上、脸上、发上 , 丝丝缕缕 , 圈圈点点 , 让皮肤感受那痒痒的雨的抚触 , 让那种扑面而来的水雾凉意 , 伴我入梦 。
落在遥远往昔的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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