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关于陌上花的情书
【一封关于陌上花的情书】作者: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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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关于陌上花的故事 , 宋人的笔记和明人周楫的拟话本小说《西湖二集》里均有记载 。 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镠 , 有一位来自横溪郎碧的戴氏王妃 。 戴妃乡土情重 , 丢不开父母乡亲 , 所以年年春天 , 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 。 但临安到郎碧要翻一座岭 , 一边是陡峭的山峰 , 一边是湍急的苕溪溪流 。 钱镠怕戴氏夫人轿舆不安全 , 行走也不方便 , 就专门拨出银子 , 派人前去铺石修路 , 路旁边还加设栏杆 。 后来这座山岭就改名为“栏杆岭” 。 每次戴氏回家住得久了 , 钱镠便要带信给她:或是思念、或是问候 , 其中也有催促之意 。 一次戴氏夫人又去了郎碧娘家 , 春色将老 , 王妃未归 。 钱镠在杭州料理政事 , 一日走出宫门 , 却见凤凰山脚 , 西湖堤岸 , 已是桃红柳绿 , 万紫千红 , 想到与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见 , 甚是思念 。 回到宫中 , 便提笔写上一封书信 , 虽只寥寥数语 , 但却情意深沉 , 细腻入微 , 其中有这么一句:
“陌上花开 , 可缓缓归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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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上的花儿都开了 , 回来的时候不要着急 , 我可以慢慢等你回来!——含思宛转 , 言有尽而意无穷 , 即使是文人操笔 , 也写不出如此姿致无限 , 韵味悠长 。 此事传开去 , 一时成为佳话 。 清代学者王士祯曾说:“‘陌上花开 , 可缓缓归矣' , 二语艳称千古 。 ”后来还被里人编成山歌 , 就名《陌上花》 , 在浙东民间广为传唱 。
“陌上花开缓缓归” , 细读这句 , 平平仄仄 , 轻声细语 , 有种莫明的温暖和感动 。 相比终年的碧苔深锁宫门路 , 野径上缤纷花开 , 蝴蝶乱飞 , 一路欣赏着风景、悠悠然地回程 , 是多么惬意与美好!钱镠真是千年前的一枚暖男 , 对夫人体贴又信任 。 须知 , 陌上有往来行人 , 各种擦肩而过 。 陌上采桑的罗敷 , 曾使“耕者忘其犁 , 锄者忘其锄” , “使君遣吏往 , 问是谁家姝 。 ”陌上无知的少女 , 曾经“春日游 , 杏花吹满头 。 陌上谁家年少 , 足风流 。 妾拟将身嫁与 , 一生休 。 纵被无情弃 , 不能羞 。 ”陌上人如玉 , 香尘扑面来 , 吴越王就不惦记着妻子早日还家吗?也许他知道 , 始知锁向金笼听 , 不及人间自在啼 , 自古女子深锁重门 , 浮生长恨欢娱少 , 春天来了能够出门踏春 , 实在是一种福分 。 还是为伊寄信劝缓归 , 且向花间留晚照吧!虽然恨不得你立马回到我身边 , 也还是只对你说那“缓缓”二字 。 这就是吴越王金戈铁马外表下的一腔柔情 , 陌上花开的地方 , 那里才有真正的春天 , 他懂得 , 也愿意给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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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国时期 , 王朝颠覆得很频繁 , 是动荡乱世 。 钱鏐 , 这个在吴越间称帝的乱世英雄 , 横刀立马 , 成就天下 , 是一纠纠武夫 , 并非读书之人 , 曾命三千铁弩射回八月钱塘江潮 。 然而 , 世人记得他不是因为他雄霸吴越 , 而是因为一个风情万般的故事 , 握刀剑的手写出云母香笺上的蝇头小楷 , 一个征战沙场的帝王却有这般细密的儿女情长 。 可见 , 这种劝妻“陌上花开 , 可缓缓归矣”的温柔体贴之事 , 在古代社会是多么稀罕少有 。 这句“陌上花开缓缓归”即使放到现在 , 也足以使任何一位敏感的女子感动落泪 。 后世苏东坡曾任杭州知府 , 感慨钱缪的功绩 , 曾写三首题为《陌上花》来凭吊 。 足以见得 , 这句话的沁人肺腑、千古流香 。
当年陌上的阳光温情流泻 , 春天柔情万种 。 车如流水马如龙 , 宝马香车一路驶过 , 一女子撩开车帘 , 一笑是姹紫嫣红 , 一颦是细雨霏霏 。 她望一路的春花灿烂 , 如花的笑靥绽放 。 野花成片成片 , 沟坡里、山梁上 , 和大自然浑然一体 。 这一片疏 , 那一片密;这坡多 , 那坡少;这棵高挺 , 那棵矮卧;粉映白 , 红点黄 , 高下远近 , 云影霞光 , 美不胜收 。 但一想到有人独上高楼 , 望尽天涯的寂寞 , 又不禁寸寸柔肠 , 盈盈粉泪 , 陌上花开无人共 , 花开得越盛 , 心里越孤单 , 不如快快归去!
一霎车尘生树杪 , 陌上楼头 , 都向尘中老 。 转眼就往事越千年了 。
年年陌生花开 , 每一朵花都要在春天赴约 。 但如今几乎没有写情书的人了 。 笙歌散尽 , 始觉春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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