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书17|十二月十五日-十一月十七日午


傅雷家书17|十二月十五日-十一月十七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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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傅雷 朱梅馥 傅聪
译林出版社文/傅雷
十二月十五日聪信摘录
关于苏联专家要学生第一次上课就背的问题,我问杰维茨基教授,他说吉泽金也是这样的,因为这一学派,强调训练头脑。吉泽金自己经过常年的训练,把任何复杂的怪音乐(勋伯格,斯特拉文斯基)看一遍,即能全部背出。他们认为头脑训练到极快之后,技巧的难题往往就消失了。教授告诉我说苏联极多的钢琴家都从来不练手指练习的(练习曲还是练的),都有第一流的技巧。我不敢说这究竟对! 不对,但我自己最近很久没有练任何练习了,而技巧却一天比一天进步。可能这种说法还是有点道理的,但重要的一定得有好先生教,随时看着,更重要的是放松!我想那位苏联专家虽然自己弹得不怎么样,教一定不会坏,苏联的学派总是很好的,弹和教本是两回事,杰维茨基教授弹起来才可怕呢!
你们要能听到我现在的音质就好了,真是太不相同了,现在的最强音和最弱音的极端也大大加强了。说萧邦不可以太强,完全是错的,说萧邦决不可以硬是对的,但强音必须圆润、洪亮。
十一月十四日聪信摘录(波8)
昨天我听到了苏联最好的钢琴家李赫特的演奏,我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激动。他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他的最强音是十二分的最强音,最弱音则是十二分的最弱音;而音质是那么的美,乐句是那么的深刻, 使人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而技巧,了不起的技巧!简直是鬼神的技巧!每一个音符像珍珠一般,八度音的段落像海潮一般。总而言之,我终生至此为止,包括所有的唱片和实在的人在内,从没听过这样出神入化的演奏。他弹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我一向不喜欢柴可夫斯基,但昨天我认识了一个新的柴可夫斯基:所有的慢奏部分是那么安详,没有一点肤浅的感伤,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成了一支如此光辉灿烂的协奏曲,而那种戏剧化的力量,那开头的和弦和华彩段,真像天要垮下来一般。尤其重要的是他的音质,只使人感到巨大的力量,从无粗暴的感觉。加奏弹了一个萧邦的《第二诙谐曲》和一个李斯特的《练习曲》,也是妙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的演奏有那种个性。他所有的演奏都是真正的创造,一个伟大灵魂的 "创造,演奏的表情也真像鬼神一般:激情的时候,他浑身都给人以激情的感觉;温柔的时候,也是浑身温柔。
今天埃娃来找我和李赫特一起去散步、喝咖啡、午餐等。我认为他不但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也是一个伟大的人。他和我谈了许多关于技巧、音乐等问题。我也开始了解为什么他能够到这种地步。他说音乐是最主要的,技巧必须从音乐里去练。他自己从开始学琴起,从没练过手指练习、音阶练习等。他说所有的困难是在于脑子:一旦你心中有了那种你所需要的效果,技巧就来了。技巧绝对不能孤立起来的,也绝对没有一定的方法,每个人都应该寻找自己的方法;你所感觉的困难,都是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一切都要用脑子想,而且要非常自然、放松,切忌练习时有任何紧张和不愉快。而且练习时随时随地要浸在音乐里面,切忌单纯的练习技巧。弹最强音时,浑身都要不光是手,坐也要坐得更重,脚也要踩得更重,心里更充满了火一般的感情:这就是他的最强音显得那么雄壮宏伟的原因。最弱音也是如此,必须从头到脚都是最弱音的感觉,切忌小心翼翼,眼睛盯着手指去求最弱音。这些都是最主要的,还有许多我一时简直理不清。我回来后和波兰同学一起研究,发现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理,我真快乐得疯了。
关于对音乐的诠释,他竭力主张每个人都必须弹出他真挚的感受。关于萧邦,他的见解尤其妙,说萧邦是一个特殊的作曲家,和任何作曲家不同;弹萧邦必须每次不同;每次演奏必须让灵感告诉你如何演奏。萧邦的作品是以一颗深邃的心即兴写就的。
傅雷家书17|十二月十五日-十一月十七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