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叶锦添:白流苏的旗袍,冬奥健儿的领奖服里,有中国之美

作者:吴桐
叶锦添在《倾城之恋》后台穿梭。去年10月,这部作品在上海大剧院首演后,仍在不断修改打磨。采访前一晚他只睡了两个多小时,走路轻飘飘的。
化妆间外,层层叠叠挂着86件他为《倾城之恋》设计的戏服,旗袍和洋装的裙摆被鼓风机吹起来,华丽飘逸。他拣心爱的一件一件介绍起来,每一件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小说里提到的“月白蝉翼纱旗袍”,丝质的,手工缝制,晶莹剔透。这件旗袍改来改去,花了一个多月才制成,既要为演员万茜的身材和气质量身定制,又要契合女主人公白流苏的心境。万茜忍不住问,演完了能不能拿回家收藏。“做旗袍,认真起来真的很恐怖,我对旗袍真是有点又爱又恨的。”叶锦添说。
20年前,叶锦添凭借电影《卧虎藏龙》获奥斯卡“最佳美术指导”奖。20年后,他首次担任舞台剧导演,将影像与舞台大胆融合。上海首演后,《倾城之恋》又去了杭州和长沙,1月6日至10日来到北京,亮相国家大剧院。
从《卧虎藏龙》到《大明宫词》《橘子红了》《夜宴》……叶锦添设计的每一件衣衫、每一帧美景为诸多影视作品锦上添花。继东京奥运会后,他又操刀设计了北京冬奥会中国体育代表团领奖服,向世界展示中国风度。
设计了那么多五彩斑斓的服饰,为何自己无论去哪儿总是一袭黑衣、一顶黑帽?
“总是看自己,就看不到别人了。我是一个创作者,不是表演者,创作者应该把自己藏起来。”说完他转身,在满屋的华服中不见了踪影。
最有趣的部分,是呈现“中国女人”的美
上观新闻:在《倾城之恋》里,你如何用旗袍去塑造白流苏这个角色?
叶锦添:《倾城之恋》的背景是上世纪40年代,对现在的观众来讲,可能大部分人分不出上世纪30年代跟40年代旗袍样式的区别。一开场在舞会上,好多人都很时髦,白流苏其实是有点过时的,有一点上世纪30年代的感觉,有一点华丽,但也很朴素。我做了很多减法,没有太多花样,整个都是素的。虽然是素的,但演员的身形和动态一目了然。
白流苏吸引范柳原的究竟是什么?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她契合了范柳原眼中“真正的中国女人”,“世界上最美的、永远不会过了时”。现在看来,不见得是白流苏本人,而是她身上那种不那么自觉的风情,契合了范柳原的想象。范柳原的想象也引发了我的想象,究竟“中国女人”是什么样的?“古典美”是什么样的?这次的创作最有趣的部分,是有机会去把所谓的“中国女人”呈现出来。
上观新闻:你对扮演白流苏的万茜有什么要求?
叶锦添:我要求万茜永远都要处于白流苏的状态,不说话的时候,就算是站着,也要在戏里。有些对白没有直接的意思,但情绪是有暗示的,所以身体比对白反应得更快。你会发现,后来有几场很重要的戏都没有对白,她要通过身体演出这个意思来。
白流苏的个性是充满女性温柔的,但她被逼到十字路口,要自己决定命运,就要进行一场赌博。她也知道范柳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这就引发了很有意思的冲突。我们看她决定去香港,真的要去赌了,把她床底下的旧皮箱翻出来,把以前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看,看看自己现在还拥有什么。那一段,我觉得有一个戏剧点被我们制造出来了,蛮凄美的那种感觉。
上观新闻:这部舞台剧里融入了大量电影片段,让影像和舞台交错,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表现形式?
叶锦添:原著很吸引我,它里面有复杂而独特的氛围,很难在舞台上表现,因为演员跟观众的距离太遥远,他们的细微动作和表情看不见,很难表达出小说语言里的氛围感。所以我很快决定加入电影的部分,一直徘徊于写实空间跟人物内在虚幻空间,反复调整,就是希望更好地传递文字中的氛围,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这次电影的部分,我用的镜头很像纪录片,我不会摆好机位,我想让观众觉得好像见证了事情的发生,而且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很多偶然性。两个人在开头的7分钟里就展现了这种偶然性,他们没有准备怎样,阴差阳错就关联起来。我希望这种不确定的氛围从头到尾,让观众慢慢去进入两个人的内在世界。
上观新闻:从小说到舞台剧,最难改的地方在哪儿?
叶锦添:小说的文字很美,有时候是叙述的文字,不是对白,是作者的理解和感受,甚至很多是超现实的语言,用诗的方式来书写。如果要用,就一定会变成旁白,但旁白也不像是白流苏自己讲出来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文字的叙述很难融到戏的氛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