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了，我终于有勇气公开地谈论你……

我的心里有个禁区，我全职写作三年多，从来不敢触碰。
那就是我母亲的死亡，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的母亲因病去世了。
我花了11年时间才能勉强做到，和朋友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不哽咽。又花了6年时间，才能像现在这样公开讨论她的死亡。
我走出来了吗？只能说我渐渐习惯她的缺席了，但恐怕我爸爸、我，我妹妹、我弟弟，我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真正走出来。
很多人以为悲伤会消失，其实悲伤永远不会消失，有时候我也以为它消失了，但它其实只是埋伏在某个街角，随时准备伏击我。
所以更精确的描述是，悲伤会随着我的成长，以不同的面目和我共存，但它永远不会消失。
我也理解了我的父亲，理解了他在妈妈死后为什么会变成那个让人失望的样子。理解了我之后的种种遭遇，理解了妈妈的死是如何彻底改变我们四个人的人生轨迹。
更重要的是我理解了这17年来，我内心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今天我想写一篇文章梳理这个过程，想聊一聊我现在对悲伤这件事的理解，给17年前那个正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叫出来告知这件事，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现实的小女孩一个交代。
如果我可以穿越到那天，我很想跟那个小女孩说：“你的悲伤、无助，你的恐惧、委屈，你的手足无措，我都懂，你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会变得很难，但是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强大的多，你用十几年的时间，从废墟里一步一步重建起了新的生活。 ”
这篇文章写给我自己，以及所有和我有相似经历的人。

本文插图
1 没有经历过至亲之人死亡的人，总觉得我们的痛苦只是悲伤和难过的情绪。可是我们要承受的，远远不止这些，那种痛苦是极其复杂的，很多时候都是没办法和外人去说的。
我是上小学的时候失去妈妈的，年纪很小。
妈妈去世之后，爸爸变成了一个很陌生的人。他喝很多酒，他随时可能发怒，我最怕的是我们笑的时候，被他呵斥，好像我们家不再允许有笑声了。
我现在明白了他的感受，妈妈都不在了，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他很痛苦，然后因为我们看起来不够痛苦，而更觉得痛苦。
可是我才11岁，妹妹才9岁，弟弟才5岁。同学和邻居的小孩，来找我们玩，不知不觉就嬉闹起来了。
那段时间，我很恐惧，因为我随时可能受到斥责，我年龄更大一点我很快就学会了不要笑，可是我怎么让弟弟和妹妹也不要吵闹不要笑呢。我害怕他们嬉闹和发出笑声并且让爸爸听到，以为那样的话，我会跟着一起受到斥骂。
我还很自责。是啊，妈妈都不在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我觉得自己做了很错很错的事，我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应该悲伤，不应该快乐，再小的快乐都说明我不够孝顺，不够爱妈妈，不够尊重妈妈。
我面临一种压力，尤其是葬礼和葬礼后的那段时间，大人的眼睛好像都在盯着我们，观察我们够不够悲伤。哭得最大声的小孩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安慰甚至夸奖。如果大人没有看到他们想看到的那种悲伤，会窃窃私语，会评头论足，比如“这个小孩真不懂事，她妈妈都走了，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
这种痛苦，直到今天，在我心里依然仿若昨日。
成年人的悲伤和孩子的悲伤是不一样的。成年人的悲伤，就像涉水过河，水流不断，每一步都是艰难的。而孩子的悲伤就像跳进跳出水坑，他们悲伤的时候就会跳进水坑里，哭或者变得孤僻乖戾，然后当他们得到安慰，就会跳出水坑，愉快地回到他们的游戏中。
“他们的反应没什么错——无论是感到沮丧还是玩耍时感到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