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时报|从一扇门开启的南山 □张荣东我没

□张荣东
我没想到这里隐藏着这么多古老的大门，门内的老太太盯着我，那些大门里隐藏着让我都说不清的神秘的吸引我的东西。
我在很多年前写过一篇《门的隐喻》。有段时间陪老母亲住院，每天坐公交路过很多大门，我后来的妻子就在其中的一扇门里，我那时还没有工作，只是一名大学生，那时即使相见也会觉得陌生吧，后来谁能想到相遇和一切的故事？
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日看到了太多的门，还有许多门中门，能入哪家门，要看你的禀赋和运气，没人拿着刀逼你进哪扇门，你也不要妄想拿刀强迫他人。
其实家庭也好、事业也罢，我们能够安心于自己所爱，深入那幽秘的曲径，其中的快乐与忧伤，又岂是别人能理解、能体会的？人生只有这短短的几十年，能让自己进入林中诗与思的道路，让寂寞的深情安居其中，回到本然，与源泉比邻而居，这应该是最本真的幸福吧。
想到我在数十年前写诗的日子，想到这些年在石窟、山林奔波的道路，一种饱含寂寞的充实暗暗在心头升起，我在问那曾经在门内存在的我：我在路上，你又要去往何处呢？
我在那时早已感受到通向真实的障碍，如何打破形式与色彩、声息的幻象，抵达一棵树、一座山的真实？但那时我遇到的所有老师都不能解答我，只能任由我走入歧路。
正在写作中的龙兴寺佛教造像研究，当为我这四五年作《山水赋：魏晋山林志》的延续，山水赋专注于南朝，如今倾向于北朝，这样魏晋南北朝也就完整了，没有留下遗憾。过去对北朝石窟有太多的偏见，难得法门进入，如今有一片净土或者处女地等待着我的开发，我应该感到幸运。
在课题没有着落的时候，正是热得无法承受的时候，及至论文写完，我几乎瞬间就把它抛到了脑后，彻底提升身体素质的时光到来了。
我在疫情发生前来过一次山中，最后依然是从小岭、山大兴隆校区出去的，这一次，决定沿新修的石子路从黑峪顶返回浆水泉。路上经过我曾经认为是自己发现并反复刻画的白色岩石构筑的孤山，我在试探自己的体验，也在试探自己的身体，此次顺利，意味着往下的日子依然会与南山为伴。
原来写作《一个人的南山》时，自身在寻找语言的过程中，那时并未视南山为万物源泉，只是一本纯粹寻找语言的书，现在看来，未免有些浅显。从这次开始，到冬日雪天，我想要剥离许多已成定势的思维，我需要心灵的突破、灵魂的觉醒。我现在至少能找出六到八条林中道路，其实一年走下来，也会非常有趣味。
如今当我重新回望新的南山，南山不再是一个虚拟的幻影，它增添了许多真实的细节。当这些细节放大，这不仅仅是南山，也是一个放大了的虚拟的我。
很多年前，我从西侧进山，路过小岭水库和传说中的明代石板路，如今这条道路已经荒废。我在那时经常在石板路一线发现石头上神秘的彩色图案。这天地沉淀的作品改变了我的人生，有了《一个人的南山》这本书。王明明先生收到这本书，特意打电话问我，他对那种写意的味道很有兴趣。我辜负了先生，也没有去了北京画院，但其中的感恩之情至今留在心底。我会永远记得自己在北京的胡同里走路，决定自己前途的过程，那一晚月光很亮，天空明净，树影洒在围墙、大门上，我觉得自己从来都属于北京，来不来我都属于，那我调不调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次我转到了山群的西侧，那一片乱石直入我的心底。这里没有彩色的沉积，但有更有意味的黑色世界。假如那时我无意发现了什么，如今，无论哲学的思考、手法的锤炼，我的积淀已经抵达了这片森林，这是一个令我净化的世界。
进入山林，空气意外的湿润，昨天的雨在城里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山林的影响不可谓不深刻，我甚至能感受到皮肤呼吸的感觉，清风在这里才可以称得上是清风。我在小狸猫山附近注意到许多有图案的石头，海德格尔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讲到了一块石头的沉默，他做了一个假设：即便打碎石头，它也会镦回自己阴沉的沉默之趣。我若是较真，那么对于一块有着神秘图案的石块，当有着不同的情形，因为图像本身就是言说、就是语言，你要是打碎它，语言就消失了，当我们面对这原初的语言，它难道不是诸神在没有离去之前最初的言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