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笔记 | 这些年,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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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记者,在不少人的印象里,是风风火火、奔波采访的一群人。在他们忙碌充实的工作之余,还有多少你不知道的生活?在新闻呈现的背后,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对于社会热点新闻的解读,他们又有怎样的个人视角?“记者笔记”栏目,让各位记者走到大家面前。各位记者将用手中纸笔,经由另一双眼,解读新闻、观察生活。





新华日报全媒体文化新闻部 王宏伟





当记者快20年了,一直非常喜爱自己的工作,它让我见识了很多人、很多事,扎根于真实而丰富的社会生活中让人内心充盈。





有些报道帮助了处于困境中的人,或是改变了事件走向推动社会进步,能让人感受到新闻的价值和力量,觉得这份工作除了养家之外,还对我们的社会负有责任。





这些年采访过很多人,回头想想那些受访者,最难忘也倾注了更多感情的,并不是那些有名望有成就的人物,他们更容易得到尊敬而不是牵挂,反而是那些普通人甚至是处于弱势的人,更让人惦念和祝福。





任何时代都不缺乏建功立业的成功者,他们是一个社会的柱石,从他们身上,我们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的高度和强音;但我更喜欢体味小人物的生活,从他们身上我们能看到这个时代的温度和日常,那些平凡和艰辛中有令人动容的东西,常常击中我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周键是一位有智力障碍的喜憨儿,他已在爱德面包坊工作9年了。他是个唐氏儿,身材较胖,四肢粗短,双眼间距大,说话口齿不清,有着漫画般的憨厚可爱,爱德面包坊的LOGO就是以他的形象设计的。





爱德面包坊是爱德基金会为智障者进行职业培训的机构,做面包、曲奇和月饼,喜憨儿们辅助工作人员拌馅料、挤曲奇等力所能及的工作。





周键当年学得慢,连怎样洗手都要教100多遍。但喜憨儿单纯善良,他们不会偷懒,而是通过一遍遍练习,把工作变成条件反射。





面包坊倡导的理念是“平等就业,成就尊严”,因此对面包坊和喜憨儿来说,需要的不是居高临下的同情,因为同情会完。他们做的面包质量超过了市面上大多数产品,消费者只要选择优质产品就可以了。而正是这样的理念,赢得了社会的尊重,爱心自然而然地汇聚,托举起这项公益项目。





2010年我去采访的时候,面包坊只有周键和舒春阳两位喜憨儿,如今这里又来了黄文慧、李雅娟、符晔三位喜憨儿,他们凭借自己的劳动,每个月有1000多元的收入。不过面包坊负责人告诉我,42岁的周键身体机能老化得很快,喜憨儿有一个特点就是会比普通人早衰。





我们能为周键和他的小伙伴们做些什么?应该不是同情,而是尊重和平等对待。如果你从省中医院附近的大锏银巷路过,不妨顺道拐进爱德面包坊看一看。如果你的公司需要准备下午茶,或你的亲友过生日,不妨考虑一下他们的曲奇和蛋糕,关注其实也是一种支持。





周键们让我们相信,人世间有多少苦难就有多少关爱。





2011年我采访理发师徐本康老人时,他已经90岁了。





当时他正在为一位老太太修面,除了脸颊,眼皮和耳垂都要刮干净,这是民国时期的风尚。





老人身材瘦削,腰板溜直,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三把老式理发椅最旧的已有“百岁高龄”,工具台上6把剃刀一字排开,各有用处。





老人16岁从扬州到上海英租界学手艺,22岁到南京,干了一辈子理发,当年在沪光、新华等国有大店一直是“头牌”,哪怕别的师傅闲着,他的理发椅后面总排着长队。





退休后他自己开了家理发店,到2011年已经有23年,仍然有当年的“粉丝”从江北赶来请他理发。





老人的话很少,脸上总是阅尽世事的云淡风轻,只有理发本身能让他开口。他一边给顾客刮胡子一边说:“打上泡沫不光是为了润滑,更重要的是防止胡茬乱溅”。





说起理发的讲究,老人站定摆了个功架,一边拿着剃刀虚刮练手腕:“站得要稳,不能倚靠客人;胳膊要端住,不能压着客人;队伍再长,手下的活不能马虎……”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那间只有10平方米的小理发店就像一个神庙,而老人像是侍奉神明的修行者,一种信念支撑着他,他不允许自己耳聋眼花手抖,即使90年的时光也没有压弯他的腰。





几天前,我又去评事街看了一下,房子已经拆了,附近居民告诉我,老人几年前去世了。





徐本康老人用一辈子只做好一件事告诉我们,什么叫工匠精神。





南京老字号“蒋有记”的牛肉锅贴和牛肉汤脍炙人口,今年66岁的蒋玉友当初历尽艰辛才重新拿回祖父创办的品牌。





2012年我采访他时,这个水果摊主刚卸完货,一身灰土满脸憔悴。他拿出一堆材料告诉我,蒋有记创办于1922年,经过公私合营和改制等几十年的变迁,蒋有记由夫子庙饮食公司经营,而蒋家则经历了下放再回城的坎坷。





2004年,蒋家和夫子庙饮食公司同时向国家商标总局提交注册“蒋有记”商标的申请,蒋玉友拿出父辈的经营记录,夫子庙饮食公司则拿出长年经营的证明,3年之后通过抽签,蒋玉友凭运气拿回了蒋家久别40年的“蒋有记”商标。之后,他又起诉夫子庙饮食公司仍然使用“蒋有记”商标侵权,经过旷日持久的诉讼,最终获胜。





当初采访时官司还没有判决,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个看起来有点蔫的小人物内心有一种强硬,他的主张承载着蒋家三代人的心血和希冀,他一步也不会退让。





又过了两三年,有一天我和朋友在夫子庙旁边的老门东闲逛,突然有人喊我。转头一看是位笑眯眯的老人,戴着小白帽,围着白围裙,留着一把雪白的胡子,很精神也很慈祥,我完全没认出来他就是蒋玉友,寒暄之后再抬头看招牌,赫然写着“蒋有记”三个大字。那天在店里二楼,我第一次尝了蒋家做的牛肉锅贴,外脆里嫩,馅足汁多。





前两天我们又通了一次电话,66岁的蒋玉友现在是董事长,在老门东和秦虹小区经营两个门店。他现在每天凌晨3点起床干活,锅贴只用牛腰的梅条肉,调味不用味精,只用盐和糖的特殊配比调出牛肉的鲜味,和面只用双手不用机器……那些都是从爷爷和父亲那里传下来的规矩,他说。





在蒋玉友身上,我能看到一个家族和文化的血脉传承。





周耀禾家住淮安义顺巷,2015年地方政府进行危旧房改造,对周耀禾家所在片区进行房屋征收。从常规角度来看,这本无不妥,但是房子是文物这个特点引发了争议。





周耀禾认为,自家老宅2009年被作为不可移动文物挂牌保护,文物建筑应该留住原住民,保留原有功能,而不应被当作危旧房征收;在地方政府看来,没有法律条文明确规定文物建筑可以不被征收,此前也没听说过类似案例,单单留下一户影响整体开发。





谈判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交给法律吧,于是周耀禾把区政府告上法庭。在多数人心里,政府处于强势地位,民告官难度大,但这个案子却没什么波折,“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审判过程中体现得很充分。淮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周耀禾胜诉;省高院二审,维持原判。





这起案件在中国文化遗产保护领域也有着里程碑意义,此前专家一直呼吁在旧城区改造中要注意保护历史街区和文物建筑,以保留不可再生的文脉,但却一直没有成功的审判案例,没想到这种进步却通过一个小人物的诉讼实现了。





地方政府也很大度,在产权不变的前提下,出资对老宅进行了整体维修。2017年底工程完工,周家人现在仍住在这幢已经住了几代人的老宅里。





周耀禾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普通老百姓,也可以推动社会进步。





这些年采访过很多这样有故事的小人物,有些一直有联系,有些只见过一面,他们的故事可以拼凑起一幅社会图景,让人看到中国社会的进步。





我们每个人都是大历史的一部分,也许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





愿我们穿过千山万水,满身风尘,笑仍纯真,泪仍清澈,心仍柔软,血仍温热。





愿我们穿过人山人海,摸爬滚打,最终确信,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它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