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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春节 , “宅”在家成为众人常态 , 出游取消、行动限制、朋友无法见面 , 都让假期略显“无聊” , 或多或少有单调、憋闷之感 。 在此情形下 , 你是否感到烦恼 , 体会到孤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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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孤独与对天诘问法国作家加缪曾留下这样一段经典描述——某天清晨 , 当你独自面对镜子中的自己 , 是否会突然感到陌生 , 乃至疏离 , 进而不认识“自己” , 也不知道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 。 这很可能是二十世纪以来 , 现代文学给我们留下的最重要问题(且没有之一):我们究竟应该怎样自处于世界?在诸种思考中 , 我最欣赏的答案正是“孤独” 。
孤独不等于寂寞 , 寂寞是依赖性情绪 , 寂寞者内里缺少“主心骨” , 从而把命运的悲喜 , 交付于种种现实的表象 , 比如难以逃脱的消费主义“陷阱”、自我感动的情绪抒发、盛大却又空虚的景观等 。 孤独 , 正如加缪所言 , 是清醒的自我意识 , 孤独者能够发现并接受:人孤零零地存在于世界之上 , 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理解你 , 甚至你自己也不行 。 这种“被抛到世界上”的命运 , 固然令人感到荒诞而痛苦 , 但孤独者用自己的方式接受它 , 并以清醒却也悲壮的状态 , 勇敢地面对他人、面对世界、面对自己 。
日本汉学家斯波六郎的《中国文学中的孤独感》 , 将“孤独”作为切口 , 纵观式阐释中国文学史上的作家作品 , 其文颇多创见 。 中国古代文学 , 自始至终都在围绕孤独言说 , 或者说正是孤独感 , 激发出中国古代文人常见的思维模式和处世之道 。
当我们在现实中失落时 , 会习惯性求诸于“天” , 所谓“傥所谓天道 , 是邪非邪?”其实这是人间的失意与落寞 , 让人找不到“出口” , 于是只能将命运寄寓给抽象的他者——“天” 。 人们无法掌控命运 , 遭遇失败时 , 就难免慨叹“天时不在我”“天命不公” 。 《史记》记载项羽在乌江边自刎 , 正是抱有这种“天之亡我”的情绪 。
【「推荐」如今“宅”在家成众人常态,而李白、杜甫却因“孤独”写出传世诗作?】更著名的则是屈原 , 他因为楚王的疏远 , 而不断追问自我的存在与处境 。 《离骚》作为中国文学的源头之一 , 大量运用瑰丽的想象 , 营造了与人间相对的“天上世界” 。 这里所谓“相对”不是对立 , 而是一种人世间的“延伸” , 其着眼点不在于“天是如何”;而在于“天道令我如何” , 再进一步 , 就是假如人间的楚国不遂我心 , 那么天道是否能够“公正”?“天的世界”是否全然美好?屈原的《天问》也将这种诉求 , 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
魏晋以降 , 乱世横出 , 在一定程度上 , 人们开始接受“天道无常” , 而从发出慨叹 。 南朝诗人鲍照写道“莫言草木委冬雪 , 会应苏息遇阳春 。 对酒叙长篇 , 穷途运命委皇天 。 ”他在后世备受关注的《拟行路难》中 , 表达出一种极具张力的态度——每个人不能逃脱自己的命运 , 虽从理智上认可 , 但在感情上倍感痛苦 。 正如当下所言:懂得很多道理 , 但依然过不好一生 。 每个人都追求幸福与理想 , 然而现实挫折 , 不免令人困顿悲伤 , 如果难以逆天改命 , 那么发出对无常世界的感喟 , 无疑是排遣情绪 , 且能产生情感共鸣的佳选 。 正如鲍照所写:“泻水置平地 , 各自东西南北流 。 人生亦有命 , 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 , 举杯断绝歌路难 。 心非木石岂无感 , 吞声踯躅不敢言 。 ”
选择隐逸与困境持守现实生活不能顺遂心意 , 还引出中国文学的另一条主脉——隐逸文化 。 隐逸者往往怀抱理想、隐没不彰 , 于是不求仕进 , 主动与现实社会保持距离 。 被我们所认可的隐逸者 , 绝不是一味逃避现实的“废柴” , 而是具备坚定的信念与态度 , 他们的孤独感 , 直接来源于现实困境 , 如奸臣当道、主上昏庸、持续战乱等等 , 总之其抱负得不到施展 , 从而主动躲避 , 用现世的放弃 , 换取价值原则的坚守 。 分页标题
最著名的隐逸者当属陶渊明 , 他认为自己无法调和现实生活 , 便主动寻求“自然” 。 陶渊明真正有价值的地方 , 在我看来不是淳朴的描绘、自然的追求 , 而是隐者的典型生存模式——态度上不可妥协 , 生活上简衣疏食 , 情感始终充沛 , 且用文学进行精彩诠释 。 比如陶渊明喜欢写“影” , 其实是把隐者的孤独感付诸语言 。 斯波六郎如是解释:假设我们将陶渊明、凝视影子的陶渊明、被凝视的影子 , 视为A、B、C , 那么陶诗之妙 , 正在于A从B与C的交融中 , 获得暂时的慰藉和快乐 。 而这种写法 , 大量出现于后世的文学中 , 乃是一种剥离化、对象化的书写 。
陶渊明所坚守的价值 , 又和中国文学另一个重要命题相关 , 那就是“穷” 。 穷的现代语义其实是古代的“贫” , 即财富稀少、经济拮据;而穷的古代语义 , 则是困境乃至绝境 , 也就是人所面对的现实不顺 。
孔子说“君子固穷 , 小人穷斯滥矣” , 并称赞他最爱的弟子颜回“安贫乐道” , 其原话是“一箪食 , 一瓢饮 , 在陋巷 , 人不堪其忧 , 回也不改其乐 。 ”君子 , 要在“穷”这一困境中坚守原则 , 不因困难而妥协 , 这种持守被中国传统视作根本价值原则 。 在我们熟知的《滕王阁序》中 , 王勃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亦是此意 。 所以 , “穷却持守”的前提 , 必然是承受住自己不被理解、不能施展的孤寂命运 , 而将此生的抱负化作新的生活状态 。
李白的超越与杜甫的悲悯当然 , 对“穷”的应对方式 , 绝不止于陶渊明的田园牧歌 , 还有李白代表的超越境界 。 修仙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追求之一 , 他和上文提及的“天”有极强关联性 。 所谓“仙” , 在古代也写作“僊” , 其字形和“遷”(迁)相似 , 假如我们做一个“浪漫”的解释 , 不妨说修仙就是人的幻化过程 , 从肉眼凡胎升迁至心无挂碍的境界 。 本质上成仙不是成为“神” , 而是修炼至无有烦恼、甚至长生不老的完美状态 。
李白“谪仙人”的名号 , 在这个维度便极有趣味——李白在自己和后世崇拜者的目光中 , 都是“仙” , 这意味着他与现实存在或多或少的“距离” 。 无疑 , 李白认为其才华无与伦比 , 却不被世俗认可 , 他不企图与世界和解 , 而选择长久的愤懑 , 他看轻现实世界 , 暂居于超越之境 。 这个超越的境界是充满情趣、与俗人世界迥然相异的天地 , 也是李白所满意的存在之所 , 只不过 , 他要承受决然的孤独 , 因为超越的世界太过疏离 , 只有李白自己可以进入 。 这就解释了为何李白的诗总是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 , 因为作为“仙” , 他的肉身在人世 , 而精神在超越层次的仙界 , 自然有股睥睨傲世的气势 。
与李白同样伟大的杜甫 , 则代表着融于天地、感怀人世的漂泊之境 。 杜甫一生的颠沛流离 , 固然由斯世动乱造成 , 他用“蓬”(转蓬、飘蓬)“鸟”(沙鸥、孤雁)形容自己的身世 , 而“万里悲秋常作客 , 百年多病独登台”的凄苦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
毫无疑问 , 杜甫不仅孤独 , 而且痛苦 , 但其可贵之处在于——在漂泊之中 , 依然有对万物的体恤之心 , 与世俗的、肤浅的同情不同 , 他内心充满严峻的、谦虚的清澄 。 杜甫不再将悲惨命运 , 视作自己抑或个体的问题 , 而是全人类、全世界的问题 。 在如此阔大的境界中 , 杜甫总能从眼前景物 , 遥想到尚不存在却必然存在的景象 , 因此 , 那种无穷无尽的意味 , 就赋予现在眼前景色一种无限隽永的况味 。 比如“玳筵急管曲复终 , 乐极哀来月东出 。 ”“鸡虫得失无了时 , 注目寒江倚山阁 。 ”
杜甫将孤独的必然性和时空的无限性 , 巧妙地熔铸一炉 , 又对万物倾注着感同身受的悲悯 。 用斯波六郎的话说 , 即“诗人和那些事物融合为一 , 使孤独寂寥的人类之心 , 回到广阔无边的宇宙中去 。 ”我认为这是杜甫诗之所以深刻和精彩的缘由 。 相比于李白那种“潇洒的转身” , 我更欣赏杜甫这般“温柔的接纳” , 杜甫通过眼前即景 , 使哀伤苦恼得到缓解 , 虽然孤独悲惨不可能彻底消失 , 但能在融合外物的过程中生发感怀 , 从而将这种境遇 , 无限推衍 , 读者经由这些描绘 , 深感“得我心之所同然” , 以致在杜诗找到一种诗意栖居的方式 。 分页标题
斯波六郎认为:所谓人类的生存方式 , 最终不过是回归到依靠什么的问题上来 。 人类无论如何都要依靠什么 。 人类既是孤独的 , 又不会是彻底孤独的 。 相比于古人 , 我们何其幸运 , 因为当我们再次陷入加缪所描述的困境时 , 我们已经拥有屈原、鲍照、陶渊明、李白、杜甫……我们并不寄希望于他们的文字 , 能够给每个人带来迅速而有力的解脱——孤独的命运从根本上无法消除 , 但是 , 这些人与诗的存在 , 却昭示着:曾经也有人和我们一样 , 追问命运无常、饱受孤独之苦 ,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留下只言片语 , 叩问并影响着后世的人类 。 而我们选择对抗孤独的方式 , 又何尝不能是人类千千万种状态中最宝贵、最精彩的那一个?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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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推荐」如今“宅”在家成众人常态,而李白、杜甫却因“孤独”写出传世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