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妇女』从“菜鸟”到行家,玻璃界“奥斯卡”背后的斑斓


眼前的杜蒙穿着从纽约旧货市场淘来的毛衫 , 胸前挂着与她绰号相同的“蘑菇”的毛线造型装饰 , 复古的皮包 , 还有耳朵上玻璃样式的带有年代感的耳饰 , 样样处处 , 都透着文艺范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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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中国妇女》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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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蒙2016年获得日本金泽玻璃艺术大赏优秀奖 , 这个奖项被称为是玻璃业内的“奥斯卡” , 她是第一个获此奖的中国艺术家 。 2018年玻璃艺术协会论坛授予她“新锐艺术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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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九封信》·敬望安好
从挑玻璃料到塑形、吹玻璃、反复回炉加热 , 再吹、修口 , 最后进退火炉 , 在1300多度的高温炉前 , 每次的创作 , 杜蒙都全神贯注且游刃有余 。 “我觉得吹玻璃 , 规矩慢慢变得不是很重要 , 那一层薄薄的很像是皮肤 , 我通过空气、温度去塑造它 , 它也是有生命的 。 ”从“菜鸟”到行家 , 在玻璃五光十色的映照下 , 是杜蒙与玻璃十年朝夕相处的全部 。
逆风翻盘 , 加冕玻璃界“奥斯卡”
2006年 , 杜蒙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 , 在一家装修公司做平面设计师 。 2008年 , 她在美国旧金山的美术馆 , 看到了美国玻璃艺术家Dale Chihuly的展 , “那组作品形态很夸张、体量很大 , 颜色非常鲜艳 , 五光十色的作品全都被放在透明的玻璃屋顶上面 , 自然光打下来 , 房间里都是五彩斑斓的 , 随着太阳的移动光还会变化 , 像是置身梦幻 。 ”对于一个第一次看到玻璃艺术的门外汉来说 , 在那梦幻的“仙境”里 , 杜蒙被强烈震撼 , 她对玻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 “玻璃怎么能做成这样?”“它是怎样做成这样的?”“我能不能做?”各式各样的问题冲击着杜蒙 , 最终她决定去罗切斯特学玻璃 , 就这样她成了罗切斯特玻璃专业历史上第一个中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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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烬》
“我在美国待了六年 , 差一点就放弃了 , 因为实在太苦了 。 ”由于玻璃最早来源于意大利 , 所以直到现在 , 有关玻璃的词汇里还有很多意大利语 , 这对刚去美国连英文都还不熟练的杜蒙来说 , 无疑困难重重 。 她苦笑着回忆:有一次做玻璃 , 杜蒙野心勃勃地翻了个特别大的模子 , 灌蜡的时候才发现侧面有个缝儿 , 滚烫的蜡一瞬间灌进她的手套里 , 烫得她怀疑人生 。 那晚杜蒙是哭着跪在地上铲蜡、打扫 , 折腾到凌晨三点才罢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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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高地回声》·处所
做玻璃主要有铸造和吹制两种方式 , 其中吹玻璃特别难 , 因为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做出很多判断 , 一两秒的误差 , 就可能导致作品碎裂甚至爆炸 , 所以那时候吹制工作室里的学生个个都情绪紧绷 , 稍有不慎就摔工具 , 甚至爆粗口 。 这种“不友好”给初来乍到的杜蒙留下了阴影 , 第二年选课时 , 她一小时的吹制课都没选 , 就“躲”在铸造那屋 , 跟从日本来的访问学者十川贺菜子学玻璃铸造 , 杜蒙很有天赋 , 只学了一遍就掌握了要领 。 再后来 , 她做了很多小人像 , 她们都闭着眼睛、低着头 , 不愿跟人讲话 , 看上去青涩、稚嫩 , 杜蒙说 , 这就是当时自己的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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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呼吸》
面对难以逾越的鸿沟 , 杜蒙第一次后悔学这个专业 。 假期回国时 , 她甚至萌生了退掉返程机票的念头 。 “但我又想 , 如果真退了 , 将来可能会因为没有尽全力尝试而后悔 。 ”杜蒙咬牙坚持 。 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 也找回了一些自信 。 研究生毕业创作 , 杜蒙做了《白》《流动的风景》系列玻璃作品 , 从作品中 , 不难看出很多中国元素 。 她说 , 这是留学后再回北京 , 突然觉得好多东西都变得很快 , 比如被拆掉的儿时的老街 , 还有80后那些怀旧的物件 , 促使她想做一些跟北京有关的作品 。 小时候的杜蒙经常穿白色的布鞋玩 , 再次回到美国 , 杜蒙带了一双自己儿时的小白布鞋 , 用鞋翻了蜡模 , 做了一双玻璃小白鞋 , 她说这让她有家的感觉 。 毕业展上 , 杜蒙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各种夸赞 , 尤其是导师迈克尔很为她骄傲 。
研究生毕业后 , 杜蒙决定留校担任玻璃铸造课程的讲师 , 其间 , 她申请旁听本科的玻璃吹制课程 , 慢慢摸到了吹制的窍门 。
【『中国妇女』从“菜鸟”到行家,玻璃界“奥斯卡”背后的斑斓】杜蒙在美国的住处旁有个公园叫高地公园 , 她经常去散步 , 坚持一个月从公园捡一块石头回家 , 就这么攒了一年 , 又从其中挑选了12块石头结合玻璃吹制工艺制作成了《高地回声》系列作品 。 没想到作品获了2016年日本金泽国际玻璃艺术大赏优秀奖 , 这个奖项被称为是玻璃业内的“奥斯卡” 。 2018年 , 在全球玻璃界享有盛名的玻璃艺术协会论坛上 , 杜蒙获颁“新锐艺术家”称号 。 在此之前 , 此称号几十年间无中国人获得 。
情绪和记忆是创作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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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肯定对杜蒙而言是一针强心剂 , 也帮助了她去正视自己艺术家的身份 , 或者说用玻璃讲故事的人 。
杜蒙是个怀旧的人 , 曾做过很多关于老北京生活的作品 , 比如老式的花砖地板 , 以此来留住她对儿时的记忆 。
“如果我的作品能触摸到你心中某一个柔软的点 , 就够了 。 ”杜蒙说 , 以前常听妈妈说起三老姨家地上的花砖 , 特别漂亮 , 三老姨家的房子拆掉后 , 变成了景山西街的停车场 , 花砖便再也没见过了 。 为了找回妈妈的记忆 , 杜蒙从旧货市场淘来了一些老旧的花砖 , 稍加改良后 , 翻了蜡模 , 做了20×20和30×30的十多块玻璃花砖 , 大约能拼3个平方 , 去年在上海博物馆进行了展览 , 引得观赏人纷纷驻足留影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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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对杜蒙来说是非常特别的一年 , 外婆在年初去世了 , 这对杜蒙打击很大 , 曾使她一度想取消年底在否画廊的玻璃个人展 。 有一次和朋友聊天 , 聊起梦到了岩井俊二的电影《情书》里的场景 , 女主角博子躺在雪地上 , 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喊出那些她寄给天国、以为永远收不到回复的信 。 这给了杜蒙很大的灵感 , 后来她用彩色镶嵌玻璃结合镜面创作了九件小幅和两件大幅镶嵌作品 , 镜子上刻出一些“How Are You?”“I Hope Everything is Fine with You”信里的常用语 。 作品相互折叠 , 像信一样 , 又像层层叠叠的梦 。 去年年底 , 杜蒙的作品《九封信》顺利在否画廊展出 , 很多粉丝慕名前来观展 。 其中有个女孩从知乎上看到了杜蒙办个展的消息后 , 特意从加州飞到纽约观展 。 《九封信》也在展期全部出售 , 杜蒙说有种老母亲嫁女儿的感觉 , 她给作品的定价很低 , 只希望能为作品找到对的人和懂得珍惜的人家 。
慢慢退火中 , “新生”斑斓
作为一名用玻璃来讲故事的人 , 杜蒙总是在琢磨和实践如何用玻璃去编辑生活中的那些零散信息和视觉语言 , 并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将情绪梳理成章传达给他人 。 最理想的状态 , 是当观众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作品上的同时 , 两者能建立一种特殊的联系 , 进行一场无声的交谈 , 哪怕只有一瞬间 。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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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蒙刚去美国的时候 , 遇到的重重困难与指责差一点让她与玻璃擦肩而过 。 因此她对自己的学生特别包容 。 她说:“玻璃本身就是易碎品 , 再好的作品 , 碎了就是它的命 , 不要苛责任何人 。 ”
22岁的熊仓爱是杜蒙在日本的学生 , 有一次和杜蒙一起做玻璃 , 到最后一步进退火炉 , 手一滑 , 作品瞬间在地上碎裂开来 , 吓得她连忙鞠躬道歉 , 杜蒙却抬起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 安慰道:“没关系 , 我们再做一个就好 。 ”后来熊仓爱在毕业展上展出了她与杜蒙重新做好的作品 , 介绍时流下了感动的泪 。 因为杜蒙的宽容 , 也让熊仓爱这个对玻璃执着的姑娘 , 有了更多的成长 。 “很多时候 , 我们不经意间的指责 , 就可能让他人放弃某项事业 , 或许他们都是极有天赋的 , 需要自己执着 , 也需要别人的宽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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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制品制作完后 , 温度很高 , 如果一下子降温 , 会发生炸裂 , 要把玻璃制品放进退火炉 , 慢慢退火 , 慢慢降温 , 才能“新生”一件好作品 。 “所以 , 初心和执着同样重要 。 ”今年33岁的杜蒙就这样坚守着自己的初心 , 执着地行走在玻璃创作的道路上 。 她的人生也像是打了光的玻璃 , 投射出千变万化的斑斓影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