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文霖王克《天人五衰》(五) | 长篇科幻连载


_本文原题:王克《天人五衰》(五) | 长篇科幻连载

竹文霖王克《天人五衰》(五) |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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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今天更新王克的长篇 , 《天人五衰》第5话 。
【前情提要】
骄横女孩竹筱生在大富之家 , 却从小得不到父爱 。 对短暂的生命感到悲观的父亲竹文霖一直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 直到竹文霖在密室消失后 , 竹筱才知道父亲总去琥珀博物馆 , 沉迷一种叫“琥珀体验”的游戏 。
起初竹筱不以为然 , 随后的岁月里 , 家道中落的她不得不出卖脑子 , 操持母亲黎莉潇的旧业——知觉主播 。 在一次连线中 , 她的房间被深谙琥珀体验的博物馆管理员方其逊黑入 , 他让竹筱认清一个事实:她始终对竹文霖的失踪耿耿于怀 。
方其逊邀请竹筱再去一次琥珀博物馆 , 竹筱答应了 。

竹文霖王克《天人五衰》(五) |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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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克 | 剪辑师 , 喜欢躲在静谧的暗夜 , 透过时间线冒充笨拙的上帝 。
天人五衰 五 琥珀谜图(二)
全文约3900字 , 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
我闭着眼 , 盘腿坐在礁石上 , 待了很久 。
知觉主播也需要定期的抚慰 。 于我 , 冥思是最佳的选择 。
朦胧中 , 飘来一阵乐声 。 不知何时 , 我已身处水底 , 却不感觉窒息 。
水很清澈 , 冰冷 , 无物 。
我起身 , 循声前行 , 裸露在外的手臂渐感发热 , 直至再无去路 , 我伸手摸去 , 是一堵玻璃幕墙 。
我听清了那股乐声 , 是一首轻快的儿歌 , 始终重复着一句词 。
宝贝宝贝在哪里?快到外婆的怀里……
墙的另一边 , 暗影里冒出一个小家伙儿 , 朝我爬来 。 我的鼻尖几乎贴在墙上 , 才看得真切 。 那是个胖胖的婴孩 。 她的笑容出奇地魅惑 , 我甚至舍不得呼吸 , 生怕气泡阻挡视线 。
她在我跟前停下 。 我俩隔着幕墙 , 四目相对 。 不知从哪儿传来两声拍掌 , 接着 , 她缓缓地站起身 。
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
白嫩的肌肤从婴孩的额头直到腰腹 , 往下却支棱着两条泛着冷峻银光的短腿儿 。
掌声越发明快 , 婴孩喜笑颜开 , 向声源一角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 。 如她所愿 , 拍掌的女人踱着迷人的猫步 , 走到跟前蹲下 。 女人端详了片刻 , 忽然用力掰开婴孩的小嘴 , 仔细察看 。
看罢 , 她亲昵地说 , 真是我的好宝贝儿 。
这女人戴着半遮面的纱巾 , 个子不高 , 身姿妖娆 。 她看向我时 , 眼神意味深长 。
此情此景 , 似曾相识 。 一股莫名的焦躁从心底燃起 , 我用力拍打着玻璃幕墙 , 叫喊着 。
只有徒劳 。
她别过脸去 , 继续抚摸婴孩 。
从我的头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 紧接着 , 水中世界晃动不已 。 女人和婴孩渐行渐远 。
原来 , 我一直身处方箱 。 转瞬间 , 箱外灯光暗淡 , 我得以看清自己 , 一只浸泡在绿水中、仅有上半身的怪物……
在沙发上惊醒时 , 太阳已西下 , 窗台上的两只麻雀正在争食 。 我抓起一把薯片捏碎 , 洒在它们面前 , 以感谢吵闹之恩 。 几天前 , 知觉交互系统被黑的后遗症悄然而至 , 首当其冲的便是睡眠 。 连夜的噩梦让我心力交瘁 , 不得不向新鲜感俱乐部请了几天假 。
没想到这么快 , 我的冥思也仓惶沦陷 。
心神被虫蚁抓挠 , 怎能安宁?我点了根从黎莉潇那儿切来的健牌薄荷烟 , 狠狠嘬了几口 , 作了决定 。
我简单化了个妆 , 走下楼 , 平时冷冷清清的大厅人声鼎沸 。 眼下 , 黎莉潇正使唤着工人 , 搬弄家具 , 添置装饰 , 准备她的人生告别派对 。 见我抽着烟出现 , 她先是一愣 。
你怎么抽上烟了?她问 。分页标题
我耸耸肩 , 扫了眼周围忙活的男孩 。 其中几人不住地偷瞄着我 。 很好 , 我的釉面人鱼色唇彩开始施展威力 。
黎莉潇也察觉到我的变化 。 筱 , 你说我的晚礼服是勃艮第红还是孔雀绿的好?她一边问 , 一边抖着扇子 , 活像只求偶的山雀 。
我没有再搭理她 , 径直出门 , 拦下一辆出租车 。
去达达坊 , 琥珀博物馆 。 我对驾驶系统说完 , 便把自己埋进软和的绒布座椅 。
对我的突然出现 , 方其逊并不意外 。 你变了好多 , 他说 。
过了这么久 , 谁都会变的 , 我笑着说 。
其实这话不能用在所有人的身上 , 比如说方其逊 。 他回以笑容 , 一如三年前的那般腼腆 , 刚伸出的手又缩回去 , 在我俩之间慌慌张张地逗留 。
我说 , 别紧张 , 我不是来质问你为何黑进交互系统的 。
他笑得更不自然了 。
琥珀体验 , 对吗?我笑着问 。
他点点头 。
那件事到底有什么吸引竹文霖的?我又问 。
他摇摇头 , 说 , 那个恐怕只有竹文霖先生自己才知道了 。
可那个人早已经消失在密室里了呀!
失望涌上脸庞 , 我低下头 , 双手交叠于胸前 。
这个事儿 , 你唯有亲历过才知道 , 他说得小心翼翼 。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他说 , 我一直保留着他曾经最沉迷的那块琥珀 , 你进去看看吧 , 或许只有这样 , 才能彻底解脱 。
我看着他 , 轻轻握住那只彷徨的手 。
琥珀体验的房间还是如我记忆中极简的模样 。 看着房间中央的皮椅 , 想到竹文霖曾在上面像坨烂泥似的沉迷于某种勾当 , 我便浑身难受 , 在门口裹足不前 。
方其逊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 。 他温柔地说 , 请放心吧 , 竹小姐 , 每次客人使用后 , 我都会对房间进行全面消毒 , 更何况 , 竹文霖先生消失后 , 这儿都不知道接待了多少客人 。
他在称谓上如机械手表般的执着与谦和 , 让我无名火起 。
你能不能别老先生先生的念叨个没完?你和竹文霖就有那么深的感情吗?我语气尖刻 , 说得不留情面 。
一时间他无所适从 , 只得直挠蓬松卷发 。
报复的快感让我彻底摆脱拘束 。 我走上前 , 在皮椅上躺下 。 方其逊又仔细地为我调整方位和角度 。 在这男孩的脸上 , 我从不看见抱怨和怒火 。 我不得不承认 , 在多数时候 , 我为他怜惜 , 偶尔 , 我也会嫉恨他的与世无争 。
随时可以开始了 , 竹小姐 , 他说 。
我轻轻点头 。 他用指尖在我手背上画了个圈 , 不待我多想 , 他就出了房间 。
在光线渐渐暗淡之际 , 后脑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 随即一股暖流涌入 , 很是舒坦 。 我合上眼睛 , 任凭灵魂被吸进缥缈的脉冲漩涡……
睁眼时 , 我坠落在柔软的草地上 。 及膝高的芦苇草 , 随风飘动 , 竟荡出淡淡的玉兰花香 。 视野尽头 , 暖暖的阳光中 , 一棵茂密的高树岿然而立 。 我慢慢地走着 , 双掌打开朝下 , 细细体味着芦苇草的触感 。
忽然间 , 一股不友好的风刮过 , 香气瞬间化作杀气 。 草丛簌簌律动 , 由远及近 , 愈发加快 。 震颤在我跟前停下 , 在激烈的高峰戛然而止 , 作动之物渐渐展露真容 。
一只花豹!
这个名词毫无征兆地蹦出 , 好似有一位隐形的解说员驻扎在我的脑子里 。 这个大家伙儿正叼着一只比他小许多的同类 。 它直勾勾地瞪着我 , 缓缓靠近 。 小家伙儿垂着脑袋 , 奄奄一息 。
想到正身处琥珀体验 , 我也就放松了戒备 , 直到它在我面前停下 , 松开了嘴 。
我蹲下身 , 看着汨汨流血的小家伙儿 , 悲从心起 。 我呜咽着 , 在大家伙儿的凝视下 , 轻抚着一息尚存的小身体 。
我本以为 , 琥珀体验是一件令人沉醉的事情 。 在往后的瞬间 , 残暴的欢愉渲染着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 我后悔不迭 。分页标题
竹文霖为何要沉迷于这种疯狂而失控的游戏 , 甚至忽略我的存在?
远处响起一声枪响 , 接着连续重复了几声 。
大花豹慢悠悠地伸出前爪 , 按住小家伙儿的胸脯 , 紧咬小脑袋 , 用力一扭 , 小家伙儿彻底断了气 。
枪声接近了 , 随之而来的还有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
花豹怨恨地瞥了眼他们 , 转身消失在草丛 。
来者是一对母子 。 与我年龄相仿的儿子走到我身旁 , 看了眼小尸体 。
它死了?他问 。
叼着雪茄的母亲收起枪 , 点了点头 。 夕阳下 , 她的棱角格外分明 。
儿子又问 , 它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孩子?
母亲走到儿子身边 , 摘下遮阳镜 , 深邃无情的双眼停留在小花豹的脸上 , 久久没有挪开 。
也许它不想自己的孩子经历相同的一生吧 , 母亲说 。
那外婆呢?儿子话锋一转 。 母亲愣住了 , 无语凝噎 , 脸色阴沉下来 。
儿子接着问 , 外婆会希望你经历和她相同的一生吗?
母亲还是没有作答 , 颤抖的背影将儿子的脸分割成两半 。 遗落在阴影里的半张娃娃脸相当阴郁 。
我绕到母亲身前 。 她收着下巴 , 异色的瞳孔凶光乍泄 , 右手重新握紧手枪 。 儿子仍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 , 我的耳畔却只有嗡鸣 。 愤怒的母亲终于转身 , 举起手枪对准儿子 。
不要!
绝望的呼喊卡在喉咙 , 我只得扑上前 , 却抓了个空——竟然忘了 , 在这片血色夕阳中 , 我只是不存在的看客 。
我趴在地上 。 母亲的手抖得更加猛烈 。 儿子不再言语 , 径直走到母亲面前 , 额头与枪口只有毫厘之距 。
我闭上双眼 , 却听见警报声在远方响起 。
你还挺走运 ,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 。 她收回枪 , 对儿子笑笑 , 几乎是同一瞬间 , 山下传来一声巨响……
我又开始往下坠 , 眼前光片飞速交叠 , 四周却一片死寂 , 直到我落在大厦的楼顶 。
还是那个儿子 , 长高了一些 , 强壮了不少 。 他穿着干净得体的西装 , 站在大厦边缘 , 喝着酒 , 肃穆地看着喧闹的蛋壳城 。
我抬头望去 , 穹顶之下 , 一只巨型蛋黄光波流动 , 散发出奶油色的光晕 , 透过薄云 , 给世间万物勾勒出温暖的边缘 。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这个传说中神明般的庞然大物 。
你想上去看看吗?他背对着我说 。
你能看见我?
他没有理我 , 看着手里的照片喃喃自语道 , 和你一样 , 这一生 , 我终究只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清洁工 。 说着 , 他将照片撕得粉碎 。 不用看全貌 , 我也猜到相片中人的身份 。
再过几天我就三十岁了 , 我终于找到生命的出口 , 也是新的入口 , 在那里我会过你想都不敢想的人生!他越说越兴奋 ,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
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上去吗?我告诉你 , 我找到门道了 , 我这就上去看个明白!说罢 , 他把手中酒瓶抛向蛋黄 , 激起星点火花 。
眨眼间 , 蛋黄变得前所未有地狰狞 , 原本温馨可人的表层被烈焰包裹 , 球体正中央自上而下裂开独眼 , 审判似的看着他 。
他毫不畏惧 , 拔出手枪 , 对着火球连开数枪——
终于 , 独眼发出怒吼 , 龙卷风似的烈焰顷刻间席卷整个大厦楼顶……
我已经忘了 , 在那晚上是怎么离开琥珀体验的房间 。 多年以后 , 籍着偶然的契机 , 方其逊才告诉我 , 当警报响起时 , 皮椅上的我几近休克 , 他抱起我冲出博物馆 , 在短短的一百米路上 , 他甚至以为我的大脑过载烧坏 , 从此不会醒来——直到我躺在马路牙子上 , 吐了他一身 。
我只记得 , 当时迷迷糊糊的 , 在恢复知觉后 , 我脱口而出说道 , 怎么这就结束了?
他哭笑不得 , 将沾染秽物的外套扔到一旁 , 说 , 每一块琥珀谜图都深不见底 , 至今还没有人能彻底读完任何一块 , 好不好? 分页标题
我搭着他的肩膀直起身 , 说 , 那我们回去继续 。
他忍无可忍 , 冲我发了第一次 , 也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火 。
初次体验 , 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 , 你现在再来 , 是不要命还是不要脑子了?他嚷道 。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 , 我噗地笑了 。 秋风拂过 , 我清醒了许多 , 也发现 , 另一种细微的情愫在心底燃起 。
琥珀体验中的琥珀 , 到底是什么?我问他 。
他犹豫一下 , 还是徐徐说道 , 琥珀就是蛋壳城的逝者脑部 , 严格来说 , 是经过提取处理的记忆中枢——很久以前 , 博物馆老板在朋友的帮忙下 , 实现了靠那玩意儿解读前人记忆的技术 , 于是就开辟了这块私密业务 , 客户都是有钱人 , 这些年里他赚了不少……
赚不少?那这个博物馆还这么破落?我有点儿不屑地打断他 。
老板说 , 博物馆不应该是我和他的最终归宿 , 做人总要看得更远 , 他说 。
我擦拭了嘴角 , 向他凑近些许 , 笑着问 , 博物馆的老板 , 是你爸?
他躲避着我坏坏的目光 , 无奈地点点头 。 对 , 他是我爸 , 但他从不让我叫他爸 , 他说 。
世界沉静下来 。
我收起坏笑 , 和他肩靠着肩 , 静静地坐了好久 。 然后 , 我想明白了什么 。
我转过脸 , 看着他 , 好容易才找到怯生生的嘴唇 , 吻了下去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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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竹文霖王克《天人五衰》(五) | 长篇科幻连载】题图 | 电影《楚门的世界》(2008)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