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汪曾祺的书单,你读过多少?
_本文原题:汪曾祺的书单 , 你读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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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汪曾祺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 汪曾祺先生生前的书房已整体迁移至高邮的汪曾祺纪念馆中 。 作家苏北写过《汪曾祺的书房》一文 。 想来这是他晚年住房条件改善后才整理出的 。 他自己原也说过生性随便、不藏书、不做笔记之类的话 , 但不能否认 , 汪先生绝对是个酷爱读书、饱读诗书的人 。
读书是暗功夫 , 是为一个人插上“隐形的翅膀” 。 写作更是受阅读的影响 。 汪先生专门写读书的文章并不多 , 大概只有《开卷有益》《读廉价书》《谈读杂书》《书到用时》等数篇 。 从中可以看出他大致的阅读史及对读书的态度 , 主张随性读书、读杂书等 。
本文所涉书单不是汪先生书房中的书 , 而是常见于其笔下、那些对他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书 。 梳理一下大致可分四类:传统文化、外国文学、杂学、民间文学 。 笔者试着从这方面入手 , 走进他的阅读世界 , 探讨阅读与写作在汪先生这里有着怎样的呈现 。
汪曾祺的书单 , 你读过多少?
文 | 段春娟
【汪先生|汪曾祺的书单,你读过多少?】来源 | 光明日报
一、传统文化类
汪先生书画兼擅 , 古典诗文随手拈来 , 语言雅致精确 , 有“最后一位士大夫”之美誉 。 这源于幼年的积淀 。 他说自己是在“温柔敦厚的诗教里长大” 。 十一二岁时跟祖父读《论语》、背唐诗;跟韦子廉先生学桐城派古文 , 对他所传授的姚鼐《登泰山记》、方苞《左忠毅公逸事》、戴名世《画网巾先生传》等诸篇留有深刻印象 , 说自己的作品讲究文气就很受桐城派的影响 。 与此同时 , 还跟乡贤、名中医张仲陶读《史记》 。 “他教我的时候 , 我的面前放一本《史记》 , 他面前也有一本 , 但他并不怎么看 , 只是微闭着眼睛 , 朗朗地背诵一段 , 给我讲一段” 。
初中时又跟着老师高北溟读归有光、郑板桥 。 说归有光“以轻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物 , 亲切而凄婉” , 跟自己的气质很相近 , “我现在的小说里还时时回响着归有光的余韵”;说郑板桥诗文中蔼然的仁者之心 , 使他深受感动 。
小学、中学时代大量读宋词 , 《漱玉词》《断肠词》《剑南诗钞》都读过 。 高中时还买过一部词学丛书 , 一首一首地抄 , 既练书法 , 又略窥词意 。 他说词中的情绪应合了少年无端感伤的心 , “到现在我的小说里还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哀愁 。 ”
除了幼年时的家传、中学时代的熏习 , 待到了大师云集的西南联大 , 汪曾祺更是接受着传统文化的深深浸染 。 他对面向新生的通识课《大一国文》大加叹赏 , 认为选文独具匠心 。 闻一多先生的唐诗、楚辞课 , 朱自清先生的宋词 , 唐兰的“词选” , 王力先生的“诗法”课 , 杨振声先生的“汉魏六朝诗选课” , 另还有左传、史记、杜诗诸课 , 都对年轻的汪曾祺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
读过的书籍不经意间就出现在他的笔下 。 比如在谈到文学创作的语言问题 , 汪曾祺常援引他所读过的书:说《史记》里用口语记述了很多人的对话 , 很生动;说《世说新语》以极简笔墨摹写人事 , “全书的语言都很讲究” , 记录了很多人的对话 , 寥寥数语 , 风度宛然;说《陶庵梦忆》的语言生动 , 有很多风俗的描写 。 在创作谈中他也常建议年轻人多读一些古曲作品 , 这实在是其经验之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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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外国文学类
汪曾祺接触外国文学是在上大学前 。 高三时为避战乱 , 躲在乡下的庵中 , 随身所带是《沈从文小说选》和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 。 日后他曾说这两本书改写了他的人生 , 引他走向文学道路 , “屠格涅夫对人的同情 , 对自然的细致的观察给我很深的影响” 。 但大批量地阅读西方文学作品则是在西南联大时期 。分页标题
这期间汪曾祺读过尼采、萨特、伍尔夫、纪德等 。 他对巴尔扎克提不起兴趣 , 说他总是站在读者之上 , 有些欺负读者;对托尔斯泰也不喜欢 , 直到四十多岁时才勉强读了《战争与和平》;对莫泊桑和欧·亨利也不感兴趣 , 说他们“耍了一辈子结构” , 但显得很笨 , 实际上是“被结构耍了” 。 他钟情于契诃夫、阿索林、海明威等 , 说契诃夫按照生活的样子写生活 , 喜欢散文化的结构 , 喜欢他把文字丢来丢去的 , 这正是他的现代性所在;说阿索林的小说“是覆盖着阴影的小溪 , 安安静静的 , 同时又是活泼的、流动的” 。 他喜欢长篇《尤利西斯》《追忆似水年华》等意识流式的小说 , 说《追忆似水年华》“纤细、飘飘忽忽” , 还曾“野心勃勃”地打算写个像这样的自传性的长篇 。
青年时代的汪曾祺深受西方现代主义、意识流的影响 , 那时写就的小说《复仇》和《小学校的钟声》 , 就有意识流的味道 , 很空灵 。 曾有人认为他的小说是有点“洋”的 , 应是指这一时期的作品 。
写于1992年的散文《西窗雨》 , 可说是汪先生自陈外国文学对他的影响及他对外国文学的态度 。 他认为年轻人写东西要多尝试 , 浓丽华美都不为过 , 不要一开始就流于平淡 。 但他也主张 , 要回到现实主义 , 回到民族传统 , 要纳外来于传统 , 融奇崛于平淡 。 想来这都是他的夫子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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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杂书类
北京有个青年问他:“你的修养是怎么形成的?”他说:“古今中外 , 乱七八糟” , 并劝这个年轻人要广泛地吸收 。
汪曾祺读杂书的兴趣大概始于十一二岁 , 那时他看了家中所藏的《岭表录异》《岭外代答》 , 就对笔记、游记类的书产生了浓厚兴趣 。 “这一类书的文字简练朴素而有情致 , 对我作品的语言风格是有影响的” 。 《岭表录异》是本地理杂记 , 为唐人刘恂所撰 , 记述岭南异物异事 , 尤其是各种鱼虾、海蟹、蚌蛤的形状、滋味和烹制方法 , 岭南人喜食的各类水果、禽虫也有记述;《岭外代答》为宋代地理名著 , 记载了宋代岭南地区(今两广一带)的社会经济﹑少数民族的生活风俗及物产资源﹑山川﹑古迹等情况 。
汪曾祺在江阴南菁中学读高中时 , 常逛书摊 , 买一些便宜的一折八扣书 。 多是供人消遣的笔记小说、杂书类 , 如《子不语》《夜雨秋灯录》《续齐谐记》等 , 还有余澹心的《板桥杂记》、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等 。
西南联大的翠湖图书馆、系图书馆、茶馆都留下他深夜苦读的身影 。 从《南昭国志》到福尔摩斯 , 逮着什么看什么 , 甚至读过讲验尸的《宋提刑洗冤录》等等 。
联大毕业后在上海的两年 , 他常和黄裳等人逛旧书摊 , 买过扫叶山房的《景德镇陶录》、张岱的《陶庵梦忆》及万有文库汤显祖评本《董解元西厢记》等杂书 。 《董西厢》对他影响很大 , 常在文章中引以为例:“董解元把韵文运用得如此熟练 , 比用散文还要流畅自如 , 细致入微 , 神情毕肖 。 ”
归纳一下 , 汪先生所读杂书大约可分为游记类、草木虫鱼类、饮食类、风俗节令类几大块 , 而这也多能对应到他的创作上 , 他的散文也大致分为这几类 。
前文提到 , 汪先生喜欢游记类散文 。 他本人也喜欢到各处游历 , 据有心人统计 , 中国的省份他大概只有一个青海没去过 。 所到之处也多留有文字 , 像《滇游新记》《天山行色》《湘行二记》《初访福建》等皆是 。
草木虫鱼类文章也深为汪先生所喜欢 。 吴其浚的《植物名实图考长编》他多次提及 , 还在小说《晚饭花》的开头引用了原文 。 乡人王盘的《野菜谱》也甚得其心 , 给予很高的评价 , 说其有“人民性” 。 他常看法布尔的《昆虫记》 , 说从中知道知了是个聋子 , 着实高兴 。 为写瓢虫 , 他曾专门写信给好友朱德熙 , 请后者帮忙推荐一位昆虫专家以便请教 , 还借来《中国经济昆虫志 · 鞘翅目 · 瓢虫科》一书并通读一过 。 肯在这种书上花心思 , 自然也反映在创作中 , 这一类散文在汪曾祺创作中也占有一定比重 。分页标题
汪曾祺大学时代就读过元人食谱《饮膳正要》 , 甚至还饶有趣味地研究驴皮的制作 。 《随园食单》必也读过 , 他曾批评袁枚只会吃不会做 。 为写一篇《宋朝人的吃喝》遍检《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诸书 , 都没有发现宋朝人吃海参、鱼翅、燕窝的记载 , 遂得出吃这种滋补性的高蛋白的海味 , 大概从明朝才开始的结论……汪先生的谈吃散文 , 写得活色生香、摇曳多姿 , 更为难得的是文化趣味 , 不是仅凭多吃几回的所谓美食家所能为 。
汪先生的很多作品就像是一幅幅动人的风俗画卷 , 《大淖记事》《岁寒三友》《受戒》等莫不如是 。 有评论家称其小说中有风俗画 , 他自己也不否认 。 他喜欢看风俗画 , 也爱看各种讲风俗的书 。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他细细看过 , 那些讲风俗的书《荆楚岁时记》《一岁贺声》都爱翻翻 , 放在手头经常看的是《东京梦华录》(外四种——《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粱录》《武林旧事》) , 认为“这样把记两宋风俗的书汇成一册 , 于翻检上极便 , 是值得感谢的” 。 像宋元笔记中《梦溪笔谈》《容斋随笔》他都很感兴趣 , 最感兴趣的是那些有关各地民俗的记叙 。
汪曾祺这样定义风俗:“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 , 风俗“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 , 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 。 他还说:“风俗中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的童心 , 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 。 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 。 风俗是民族感情的重要组成部分 。 ”对风俗有这么高的评价 , 对其作品中充盈的那些浓郁的风俗风情就不难理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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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民间文艺类
汪曾祺先生笔下汪洋恣肆的杂家气象 , 除了他博采杂书的原因 , 还有民间文艺的浸润 。 当然这源于他独特的经历 。 1950年代他在《说说唱唱》《北京文艺》《民间文学》等刊物做编辑 , 还因组稿等事宜到各地采风收集民歌 , 这让他有机会接触阅读大量的民间文艺作品 。 “语言文化的来源 , 一个是中国的古典作品 , 还有一个是民间文化 , 民歌、民间故事 , 特别是民歌 。 因为我编了几年民间文学 , 我大概读了上万首民歌 , 我很佩服 , 我觉得中国民间文学真是一个宝库 。 ”他曾说过:“敦煌变文、《云谣集杂曲子》、打枣杆、挂枝儿、吴歌 , 乃至《白雪遗音》等等 , 是野菜 。 因为它新鲜 。 ”这是汪先生对民间文艺的态度 。
正因有着这样的渊源 , 汪先生对民间文艺造诣很深 。 早在50年代就写过《鲁迅对于民间文学的一些基本看法》 , 发表于《民间文学》1956年10月号 。 改革开放后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不是小说 , 而是有关甘肃民歌的论文《“花儿”的格律》 , 还写过《读民歌札记》《我与民间文学》等 。 他说过:“我甚至可以武断地说 , 不读一点民歌和民间故事 , 是不能成为一个好小说家的 。 ”这么强调民间文艺 , 实在是他的“现身说法” 。
汪先生和戏曲的缘分也深 , 年少时学唱青衣 , 上大学唱过昆曲 , 60年代以后开始在北京京剧团做编剧 , 一做二十多年直至离休 。 这些经历都让他有机会接触不同的戏种 。 而戏曲也是民间文艺的主要形式 。 汪先生在编剧上颇有建树 , 不仅创作了诸如《一匹布》《裘盛戎》《一捧雪》《大劈棺》等文学性极强的剧本 , 还写了不少戏曲方面的理论文章 , 被徐城北誉为“一脚梨园一脚文坛” 。 他自己也认为戏曲对其文学创作有着较大影响 , 有人说他的小说有“音乐感” , 他认为这与会唱几句京剧、昆曲 , 写过几个京剧剧本都有关系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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