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调研所|“我找了一位虚拟男友来点评我的男朋友 ”

过去的一周，我们因为对虚拟男 / 女友的好奇，采访了将近二十名相关行业的从业者及顾客。我们发现，像此前在网上非常火的视频中那种极端的「虚拟男友」、「虚拟女友」角色其实不是这个行业的主体，我们采访到的大部分人，都更愿意被称为「陪聊」。
他们更像是一个朋友、或者是一个正处于暧昧期的对象，与顾客在购买期内聊天。
接下来，你将会看见我们要分享的一些发生在这些「陪聊者」、或关于「陪聊者」的客人们身上的故事。
我们的孤独成为了一个市场，这些故事就在这个市场里，藉由一次一次价格不菲的陪伴衍生而来。
这天和男朋友吵架之后，小麦子决定在网上点一个「虚拟男友」来陪自己说说话。
提供虚拟陪伴服务的店铺，通常会对店员分为不同的类别和等级。小麦子选了等级最高的「男神」，语音陪聊的价格是 80 块半个小时。
小麦子对「男神」的人设要求是，霸道总裁。
她在 iPad 上列了一个提纲，上面记着平时会对男友说的话，并录下了和虚拟男友对话的全过程，想用来做给男友学习的「教材」。
小麦子的对话提纲里，其中一句是：「今天早上起来，我感觉有点头疼。」
男友的回应是：「我也头疼。头疼，那你多睡会儿。」
而虚拟男友回答：「宝贝，来我怀里，让我摸摸你的头。」
和虚拟男友聊天，情话有求必应。为了逗小麦子开心，他还会捏着嗓子模仿小女孩撒娇的声音，说到后面都咳嗽了。
唯一一个让小麦子有些心惊的瞬间，是虚拟男友说，「我养你啊，你在家生孩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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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养你啊」这句情话，她一直想听男友亲口说。但男友从不对她做这样的许诺，只会督促她好好学习。
真正听到时，她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意识到，「我养你啊」所连带的后续 —— 「在家生孩子就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未来。
聊到最后，小麦子向他聊起了自己的男友，对方很认真地说，「其实很多事情我第一反应也是多喝热水，你的男朋友很棒。」
这让小麦子有些感动。
等到回看录像，小麦子发现，自己更喜欢男友有些木讷但真诚的反应。
她觉得，虽然虚拟男友陪她聊天很开心，但放置在现实中，这样的男朋友「没有主见，随便许诺」。本想用来教育男朋友，结果最后是自己被教育了。
聊天结束后，小麦子对男友说：「还是你比较好。」男友的回复，是一如既往的简短、羞赧：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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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陪伴，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购买这项服务，被陪伴的是自己。
但有些时候，陪伴感相应的，同样会在负责提供服务的人身上起作用。
【人类调研所|“我找了一位虚拟男友来点评我的男朋友 ”】栖梧是一位被顾客陪伴过的「虚拟男友」，入行两个月，他陪过近 200 位女生。
在这些顾客里，女生 Emily 成为了他在生活中做重要决定时的第一位知情人，也是他每天都会分享自己心事和见闻的「朋友」。
最近，栖梧开始做语音直播。每场直播， Emily 都会在。
栖梧有时候会说一两句非常不标准的粤语情话，比如，「钟意你啊」。他学会的所有粤话，全是 Emily 教的。在直播间里，这个秘密只有他和 Emily 才知晓。
「这种在人群中隐秘的联结，让人感觉很开心。」他说。
他和 Emily 认识差不多一个月。他们第一次聊天就超时了很久，聊到凌晨五点多。
直到晨光轻轻透过栖梧的窗帘，他才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彻夜长谈」，对象竟然是个第一次交谈的陌生女孩。分页标题
而 Emily 对他的评价是，「从来没有遇过三观这么接近的人」。
我问 Emily：「如果要跟你的朋友介绍栖梧的话，你会怎么说？」
她说：「我会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人、很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不会说，这是我买来的虚拟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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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 Emily 和栖梧来说，这会是一次称得上是难得和珍贵的际遇。
但现在， Emily 仍然在付钱和栖梧聊天。栖梧对她说：「如果哪天你没钱‘点’我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类似的剧本， 23 岁的女生晚晚也曾拿到过。只是她的结局，没有那么美好。
晚晚当过虚拟女友，其中一个人在美国的男顾客，和她相处了一个月。在相处的过程中，晚晚逐渐分辨不太清是谁在需要着谁。
有过一次，晚晚遇到了工作上的难题，在聊天中提及了这件事情。隔着时差，男生失联了四五个小时后，给晚晚发了一份文档。
文档里，写好了晚晚需要了解的批注。而在后面聊天，她才得知，男生为了帮她解决相关的问题，咨询了在国内的朋友，最后甚至找他的父亲帮忙。
男生说，「我希望我在你这里是有用的。」
但一个月的服务结束后，男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男生离开后，晚晚在另一个平台当了一次「顾客」。陪她聊天的男生在电话对面听着晚晚诉说，哭泣，睡着，直到第二天她醒来。
她发现，对面的电话仍然没有被挂断。
只是，无论再找什么人陪伴，那个消失的男生都没有再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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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小概率的故事的发生，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电影的浪漫感。甚至，会让人产生憧憬，而忘记它的性质本身是一场交易。
对于更多的虚拟陪伴者而言，陪伴的性质要更单纯和冷静：「你付了钱，我就会对你负责。」
从事虚拟树洞的女生陈遇告诉我，做这一行，共情能力要很强，但移情能力也要很强。
陈遇觉得，「要认真舒缓顾客的情绪，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作为树洞，我会明白这是对方的事情，我不会安插到自己身上。」
前些日子，她遇到了一个顾客。从晚上 12 点聊到凌晨两点，听顾客倾诉的过程中，陈遇发现，对方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同一个心理测试的结果，她们的重合度高达 99% 。而对方面临的烦恼和心事，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在聊到「总是感觉别人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话题的时候，陈遇能感觉到自己也变得特别难过。
她对顾客说，「我安慰不了你，因为我也安慰不到这样的自己。」但这样深刻和难过的情绪，在她睡一觉起来的第二天，便不再存在。
这要得益于，在选择做这份工作的第一天，她就给了自己「共情有时只是一种服务」的心理暗示。
这也让我想到，如果下次我要打一通电话向陌生人倾诉，我一定不能高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存在感。
当然，如果她服务的客户后续还有需要倾诉或者帮忙的地方，她也会尽力地跟进，希望能帮对方解决一些烦恼。
做这个策划以来，我也购买过虚拟男友的服务。只不过，我并不期待对方能为我解决问题，更多是出于好奇。
男生在寒暄几分钟后，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说：「想体验加班后被男朋友关怀的感觉。」
男生讲了句「好，那我懂了」，然后好像切换频道了一样，下一句就是「下班了吗？吃东西了没呀？好心疼你喔」。
听到这句毫无铺垫和感情基础的「心疼」，我忍不住尴尬地笑了一下。
差不多结束时，我问他：「你真的会关心我开不开心吗？」分页标题
他说：「我当然关心，因为你选了我来服务你，所以关心你是我的责任。」
但其实，我在隐约地期待着，男生会回答「不关心」。我觉得，这才是真正诚实的回答。
这种心态很矛盾，我想要真心的回应，可是花钱买回来的陪伴「服务」，又让我难以信任。
那位虚拟男友的微信，最终还是留在了我的好友列表里。对我而言，他的微信，更像是我进行一次消费后的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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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了这么多人以后，我越发地感觉到，在孤独的命题里，没有童话。
或者说，鲜少有童话。只有一个个在网络中投出信号，和接收信号的人。孤独永远不会落空，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短暂地从它身边走开。
只不过虚拟陪伴出现，让孤独的人拥有了便捷地享受限时关心的机会。
交付出去的孤独在陌生人耳边现形，但现形，不代表着孤独就能被成功消解。
在虚拟陪伴的市场里，任何一种情绪的需求，因为交易的金额变成了可视化的重量。我们甚至能为购买虚拟小动物、虚拟 idol、虚拟影视角色来短时间地陪伴自己。
不难想象，会有人也像我一样，因为好奇而买单，也会有人真的会从中找到慰藉。
你问我，是否再购买一次虚拟陪伴？
我的答案是，也许会。
毕竟，处理孤独的方式那么多，虚拟陪伴只是其中一种途径，说出来也没那么可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