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什么地位急( 六 )


除了上面引述的三首名作,先贤关于西湖山水的诸多议论也是认识西湖的终南捷径 。明朝陈仁锡的《题春湖词》:
尝笑红粉心长,节侠气短,西湖不然 。节侠心即红粉心,拜岳先生,齿牙尽裂;才过第一桥,浑眼娇粉,以此二障牵惹,湖光消去一半,夫缟衣綦巾,齿于蝤蛴;衷怀悒悒,属云义愤;缘红粉心不真耳 。初抵杭,忽见撩草人,如睹西湖面 。古今怀古诗,鹧鸪宫草,一经摹拟,便成丑恶 。词云:“见说当年歌舞地,钱塘三日断江潮”,老劲,全诗称是 。月之十,泊岳坟,坐楼舟,“美人跃马如飞电,琵琶湛消尽第三桥” 。归作《春游词序》 。
自从苏东坡将西湖比作西子(西施),西湖便与女色有了瓜葛 。西施虽说是越国的巾帼英雄,对于吴王夫差讲却是“祸患” 。后来,南宋群君臣耽乐湖山,终至亡国,西子湖又成了祸根之一 。在“女色亡国论”被奉为金科玉律的封建时代,西湖误国已成铁案 。其实,兴亡衰变与湖光山色红粉佳人有何相干?陈仁锡慧眼独具,不但看出了西湖的“冤情”,而且一言挑明:节侠心即红粉心 。岳坟正是西湖的英雄气所在,西湖山水占尽妩媚,并非全是儿女情长,而是节侠、红粉和睦相处,相得益彰 。怡荡迷离之外,同样也有使人齿牙尽裂、侠气骤升的一面 。爱山爱水与爱国爱家原本是相通的 。正因为此,生前最佩服岳飞、于谦二少保、死后与他们一同埋骨湖上的明末抗清英雄张苍水(煌言),兵败被执,坚贞不屈,临刑前,遥望南山,还要无限深情地道一声:“好山色!”
还有一段奇文,是明清之际张岱的《西湖梦寻》开宗明义第一篇“明圣二湖” 。明圣湖,为西湖旧称之一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载:“县南江侧,有明圣湖 。父老传言,湖有金牛,古见之,神化不测,湖取名焉 。”后来明田汝成据此在《西湖游览志》中说:“汉时,金牛见湖中,人言明圣之瑞,遂称明圣湖 。”张岱在其文中说:“自马臻开鉴湖(在今浙江萧山境内),则僻处萧然,舟车罕至,故韵士高人无有齿及之者 。”当时,一般人都把西湖比作美人,湘湖比作隐士,鉴湖比作神仙,张岱不以为然,他认为:
余以湘湖为处子,眠眼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钦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亵之矣 。人人得而亵,故人人得而轻慢 。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晴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 。故余尝谓,善读书无过董遇“三余”,而善游湖者亦无过董遇“三余” 。董遇曰:“冬者岁之余也;夜者日之余也;雨者月之余也 。”雪赏古梅,何逊烟堤高柳!夜月空明,何逊朝花绰约!雨色空蒙,何逊晴光潋滟!深情领略,是在解人 。即湖上四贤,余亦谓乐天之旷达,固不若和靖之静深;邺侯(即唐李泌)之荒诞,自不若东坡之灵敏也 。其余如贾似道之豪奢,孙东瀛(即明孙隆)之华瞻,虽在西湖数十年,用钱数十万,其于西湖之性情,西湖之风味,实在未曾梦见者在也 。世间措大,何得易言游湖 。
乍一看,张岱竟将西湖比作“曲中名妓”,岂不太唐突西施!但接着往下读,作者的微言大旨就渐渐明晰起来了 。张岱指出,欲人逛西湖,无非是当成狎妓那样,热闹一番,喧哄一阵,亲热一刻,如此而已!这自然不 贬低西湖山水的身价,而是借评说游湖揶揄调侃,讽世刺俗 。
接着,张岱就西湖山水的性情怎样,风味如何,西湖最真美的面目究竟何在,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巧用董遇善读书“三余”之说,认为湖上的秋冬远胜春夏,月夕远胜花朝,雨雪远胜晴明 。西湖山水是客观存在,应当也必然有客观的审美特征和价值,而人们尽可按自己的理解、按自己的口味去游赏和品味西湖山水,去寻觅和占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西湖山水的真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