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厚|以松为姓 留得清气在人间( 二 )


这事记载在唐代宰相魏征主编的《隋史·松赟传》里。魏征是著名的直臣,多次向唐太宗李世民直言进谏,提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等观点,主张“薄赋敛”“轻租税”“息末敦本”“宽仁治天下”等,对李世民的言行及施政都有非常大的影响。李世民的“贞观之治”,魏征功不可没。李世民也给予魏征很高的评价:“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民,犯颜正谏,匡朕之违者,唯魏征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贞观十七年(643年),64岁的魏征去世,李世民痛哭流涕,罢朝五日悼念。并且痛发感叹:“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他赠魏征司空、相州都督,谥号“文贞”,并将其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四位。
据载,魏征在编写《松赟传》时,也不禁落泪。魏征知道,做一个忠烈的人是不容易的,须得禀性使然、勇气使然、义无反顾,其中的选择与放弃,都饱含艰难,也惟有经历如他之人才能理解忠烈的分量。这也是他和松赟之间的惺惺相惜吧。魏征在《隋书·柳庄传》中,首创了“松筠之节”的成语,用来比喻坚贞的节操,原文是杨坚用来夸赞梁明帝萧岿的。这个成语用在松赟身上,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明代盐官松冕也配得上这个词。松冕哥哥松晟很早亡故,松冕事寡嫂如母,留下了好名声。盐官历来被人认为是易贪的肥差,但松冕作为长芦盐官,秉公管理盐务,做事井井有条,清正廉洁,分文不贪,颇有政声。
很多的君子义士,都真切地热爱着松,也或对松长叹,或在松间许下心愿。那叹息中,有不为人道的痛楚。那心愿里,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所有的痛,松都知道。所有的心愿,松都明白。甚至于冥冥之中,给予助力。
杨厚|以松为姓 留得清气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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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弘仁《西岩松雪图》轴三 松之用 恒久绵延松,是无所畏惧的。
哪怕将她烧成烟,她都窈窕怡人,还能够制成最上等的墨,来书写快意人生。
墨,别称乌金、陈玄、玄香、乌玉玦。古代制墨,所用的原料不外乎松烟、桐油烟、石油烟、漆烟、猪油和各种植物油烟,后以松烟和桐油烟为主,其中又以松烟最古。松烟是将富含松脂的松根、松干、松枝等,置松烟窑内进行不完全燃烧,使成浓烟,经过特殊的烟道冷却,絮结成极细小的碳素微尘,再和入胶汁,加入香料,晾干即成。李时珍说:“上墨,以松烟用梣皮汁解胶和造,或加香药等物。”松烟墨制出的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浓黑深重,入水易化,非常好用。
当松变成墨,那份熨帖与愉悦,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随笔起舞,浓淡相宜,或书或画,或史或诗。墨过之处,可承载家国天下之文化,可成就流传千年之文明。想来,那寒冷的冬夜里,魏征坐在昏黄的松脂灯下,蘸着松烟墨,写着松赟传,身边的一盆松木炭火散着微温,那是多么令人感动而充满力量的画面呵。松的意义,于这些时候,升华成永恒。
松烟墨还可以入药,其性辛、温,无毒,可止血、生肌肤、合金疮、治痈肿等。宋代医药学家寇宗奭的《本草衍义》云:“墨,松之烟也。世有以粟草灰伪为者,不可用,须松烟墨方可入药,惟远烟细者为佳,粗者不可用。”“以药入墨,墨随血走,内通五脏六腑,外透经络肌肤”。
松脂更是将松以艺术的形式延绵。松脂也叫松香,作为松流下的树脂精华,她不但可以食用,还能成为“琴弦伴侣”。二胡、提琴、马头琴等弦乐器,离开了松香,则无法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其原因是,松香的黏性甚佳,将松香擦拭弓毛,可以增加弓毛与琴弦的摩擦,促进乐音迸发,提升乐音品质。
松性如此,全身是宝。
对于唐代而言,写就松赟传记的魏征正是一个得松性之人。清代康熙皇帝对李世民和魏征君臣有过高度的评价:“人臣进言固当直切无隐,人君纳谏尤当虚怀悦从,若勉听其言后复厌弃其人,则人怀顾忌不敢尽言矣。每阅唐李世民、魏征之事,叹君臣遇合之际,千古为难,魏征对李世民之言‘臣愿为良臣,毋为忠臣’,尝思忠良原无二理,唯在仁君善处之,以成其始终耳。”
“良臣忠臣”之言记载在《旧唐书》中:“征再拜曰:‘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魏征对李世民的解释是:忠臣虽为国尽忠,但却空有其名,国家沦丧,让君上落得一个残害忠良的恶名;而良臣则是不仅自身获得美名,也给君上带来明君的称号,并且使国家富强。魏征乃大唐良臣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