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像一位画家那样描述事物|周四写作课 | 川端康成


满堂:像一位画家那样描述事物|周四写作课 | 川端康成
文章插图
宋宝颖/制图
作 者:满 堂
我读到毕加索的一篇散文,对了,就是那位名气很大的西班牙画家毕加索。我知道他写过几百首诗歌,偶尔写几篇散文也有可能。
他写道:“一幅画,不是事先设想的,也不是早就定型的。当人们作画之时,它就随着作者的思维而变化。完成之后,还得按照每个观众的心境继续变化。一幅画,就像活人一样有其生命,并跟着我们的日常生活而发生变化。”他的说法也适用于文学写作,拿我来说,写东西也不是全都事先设想和定型的。
还有一段,抄录在我的记事本上,对我的写作有所启发。
“有些形象跟我们的感觉很接近,触及我们敏感的官能,产生了感情,另一些形象,则更与理智密切地相通……艺术家是从天空、从大地、从纸片、从一个消逝了的影像、从蛛网般多方面汇集而来的激情的仓库,因此,无须在事物之间加以辨别。关于这些事物,无所谓高贵与低贱之分。”
下面这句话就更贴近文学写作了:“绘画有自身的价值,不在于对事物的如实描写。我告诉自己,人们不能光画他所看到的东西,必须首先要画出他对事物的认识。”
艺术是相通的。
人们可以写出一幅词语的画,也可以在一首诗中画出种种的感觉。维多利亚时期,诗集《西罗普郡少年》出版,由此引发灵感而创作的音乐作品有几百部。美术也与音乐相通。据说音乐家鲁宾斯坦总去看毕加索作画,看他画了几十幅同样的画,阳台铁栏杆前的桌子、吉他、葡萄酒,由此开悟,在重复演奏一首歌时,有了不同的韵味。
毕加索对鲁宾斯坦说:每一分钟都是不同的我,每一个钟头都有新的光线,每天虽然看同一瓶酒,但我可以从中看到不同的个性,不同的世界里的不同的生命,在我的眼睛里,这一切都是不同的。
这番话要是用于散文写作,也是高标准。如果你能写出一个微小事物中的不同世界、不同生命,已经是层次不低的作家了。
有时候,不看画家写的散文,只看他的画,我们也有收获。
贾平凹还没有成为专业作家时,写了一篇散文《冬花》,写他看到的一幅画:一个冬夜,天上有一轮月亮,像是一个气球。天空占了一半,虚幻着一团白光;下面的一棵老树占了一半,如白色珊瑚,无数枝条舒展成半圆形。
那幅画是东山魁夷画的,朦胧而又安静,虚空而又平和。贾平凹写道:
“或许我意会了,苦于用语言不能表达。恐怕最伟大的文学家也说不出来。可任何一个平凡的人却能感觉出这是冬夜。多么冷的一个夜晚啊,月亮欲明未明,世界在朦胧中虚去了,淡去了,只有树存在。我突然间觉得,这个地方,我是熟悉的,但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却又不知道。我已经发冷,瑟瑟价抖动起来,感到衣裳太单薄了,似乎不可忍耐了。”
贾平凹还写了他第一次看到那幅画时的感受。那是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正烦乱,心绪不收,踽踽到大街上去了。行人是匆匆的,他们像是都寻到了快活;我站在热闹之中,却显得更加孤独和寂寞,就逃进那画册店去。这画是挂在墙上的,我一眼就看见了,停下脚步,痴痴呆呆,像在千里之外突然遇见了知音,像浪迹的灵魂突然寻到了归宿,一时气沉丹田,膝腿发软,双手松松地垂下来了…… 这正是我思我想的冬天!我真想就睡在这树下,像树枝儿一样僵硬,让大地就在身下,让霜泛在身上,月光照着,一起蛰去,眠过这整整的一个冬天。”
看到一幅画,就有从心理到生理强烈反应,这样的作家还有司汤达。他在佛罗伦萨沉醉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杰作,突然感到头脑纷乱,心脏剧烈颤动,每走一步都像要摔倒。这种由于艺术珍品的美感而引发的罕见病症,后来称为“司汤达综合征”。
普通人也有感同身受的能力,这个东西由进化而来。作家在这方面要突出一些,他们的镜像神经元可能更活跃。贾平凹想变成画面里的树枝,是他的“带入感”太强,变成了“代入感”。
散文家的“带入感”或者“代入感”,应该比诗人小说家强一些,这样做了,散文才会抓住读者。实际上,现在使用更多的是“代入感”,网站编辑给自己的小说作者上课时,往往把代入感作为写作的必备元素。而写散文的人常常缺少代入感意识,即便是贾平凹,后来写了许多散文,他的代入感也是渐渐弱下来了。
还是回到正题,说散文家要像画家那样描述事物。
满堂:像一位画家那样描述事物|周四写作课 | 川端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