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挚|文艺评论丨藏在瓷枕中的虎年憧憬( 三 )


正殿神台之上端坐为一男性,高冠长袍,左右各有一个侍从拱手而立。阶下分立男女二人,手捧仙桃进贡。屋檐枋头都装饰均以如意云纹,宫门上珠帘垂挂,正殿两侧透雕铜钱纹隔扇。殿外有勾栏环绕两侧回廊,中有菱形镂孔,若祥云之状。背面亦有神台,宫殿布局与正面相似,装饰上略有差异。神台上端坐一女性,凤冠霞帔,左右各有侍从,台下为一硕大供炉,摆满供品,两边使者似为胡人、仙人装束。
除了前后神台主座二人,侍者四人、贡使四人,一共十人外,还有八人。他们或各持宝物、或两两相对私语,都神情各异,裙带飘忽、惟妙惟肖。难怪有学者认为,瓷枕所表现的可能是八仙为玉帝、王母祝寿的情景。
刘挚|文艺评论丨藏在瓷枕中的虎年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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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青白釉建筑人物瓷枕
这类人物楼台式瓷枕显然为人们的梦境打开了另一个窗口,进入玉帝、王母的世界,分享仙桃、仙丹,与众仙人共享齐福。好比张耒在《谢黄师是惠碧瓷枕》的后半阕又写到的那样:“梦入瑶都碧玉城,仙翁支颐饭未成……不如华堂伴玉屏,宝钿敧斜云髻倾。”对古人来说,这一梦想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所建首山宫、章安宫、光明宫,作千门万户,以邀西王母降临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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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白釉镂雕殿宇人物枕,上海博物馆藏
与之相仿的,还有上海博物馆所藏“五代白釉镂雕宫殿人物枕”。它虽然没有后出的岳西瓷枕那么精致,但同样别致,独有韵味。这件瓷枕通体施白釉,枕面作如意头形,刻满缠枝花卉纹,两侧微微上翘。枕面下方是仿木结构建筑的宫殿形平座,门窗门拱、基址台阶都塑造得形象逼真。宫殿建筑前门紧闭,后门半开,一个夫人侧立于门前。这件瓷枕早于岳西出土瓷枕,但意蕴相通,且更加简明:在此梦里宫殿中,自有无尽妙处。这类被统称为“启门图”的通幽形象,不但见于瓷枕,还屡屡见于石窟、佛塔、经幢、舍利函、铜镜、玉器、卷轴画,甚至墓葬、石棺之上,足以引起人们无限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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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窑“戏曲故事”瓷枕
在金元以后,或许是瓷枕工匠在技艺上有了新的突破,或者是使用者对梦境情节有了具体要求,这类以“仙人半启门”造型风靡一时的枕头,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在所有那些继承者当中,最具特色的应该就是磁州窑“戏曲故事”瓷枕。这一更加简约的版本,用丰富的人物造型和朴素的装饰风格,留下更多有关古人梦想的真材实例。那些枕面开光上所描绘的动人情节,与其说是某些具体的历史故事,不如说,更像是人们私人定制的独家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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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磁州窑白地黑花婴戏纹枕
【每个美梦中都有一个梦境守护者】
说了北宋定窑的孩儿枕,说了元代青白釉建筑人物瓷枕,也从黄粱一梦,说到“仙人半启门”,这些瓷枕都以其有趣的造型,精美的工艺,形象的构思,向我们诉说了古人的梦境与梦想。如果说这些瓷枕凭着自己本身具体的模样,就足以让我们了解它们的主人想要从中获得什么美梦,那么回到本文开头的虎枕。枕着这些“羊质虎皮”猛兽姿的古人,是要做个与虎共舞的好梦吗?
答案显然不是这样的,古人的逻辑还是讲究基本法的。按照东晋葛洪的民间偏方大全《肘后备急方》(卷一)“治卒魇寐不寤方第五”所言,有关针对‘做噩梦’的治疗方案,包括但不限于“方以虎头枕尤佳”。为什么虎头枕能治噩梦?葛洪还又写了一本《梦林玄解》,其中提到:“霍幢真人秘授‘虎枕法’,能令神魂宁守,妖梦不见,延年养滎,升仙诞道之要也。”
葛洪为什么对“虎枕”这么有研究呢,因为他不但是《肘后备急方》《梦林玄解》的作者,还写了一篇“枕学”名著,《枕中书》。文中讲述了古代仙人的来龙去脉,所住名山仙洞,福地洞天。对于想要入山的初学道者来说,作为林泉守护的老虎往往是对他们的第一道考验。反过来,只有接受了老虎使者的检验,坚定了修道的意愿,才能找到进山“升仙诞道”的入口。
回到古人的梦境世界,既然美梦也被认为是进入仙境的渠道,那么化身为虎头的瓷枕,也就有了守护梦境、阻遏噩梦的实际功能。正因为这些猛兽的值班镇守,才保护了古代造梦者,安心遨游于美梦之境。当然,梦境守护者也不止于老虎,西域来的狮子有时也分担一些老虎的重责,以狮形枕的模样,一同为人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