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堆栈杂物的箱子里理出一张1997年4月19日参观何创时基金会举办书法展时留下的门票,门票背面有一小段当日简单记录下来的文字,这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扇尘封已久的记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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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和怡君一同前往参观,因为先有一个开幕演讲,我们便随意坐下,没有想到恰好就坐在王静芝先生的身旁。我虽已早闻静芝先生的大名,这却是第一次相见,且又如此贴近,心中难免紧张起来。静芝先生先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读书,语言非常亲切和蔼,一下子把我忐忑的心安稳下来,于是我便慢慢回答,未致失礼。
不久,话匣子打开了,静芝先生和我谈到他的老师沈尹默先生,告诉我沈老学褚遂良书体最勤,尽临褚氏传世碑帖。后习苏轼、米芾,上溯魏晋临习二王,融诸家风格,笔笔有来历,行笔更清健遒逸中见秀润。在1942年的时候,静芝先生还曾与沈老游于重庆,常向他请益书艺和诗文。后来静芝先生辗转来到台湾,沈老则流寓于上海,在他六十多岁时近视2000度,他写字时已是以神运不以眼度,每天磨墨写字,从不废弛,故得到他书法的人,无不珍之重之。
随后静芝先生话锋一转,又谈及王壮为先生,对他的篆刻艺术推崇备至,说他研究帛书非常用心,第一幅帛书,是送给同样篆刻精妙的曾绍杰先生。记得我从游王北岳先生门下,先生曾提及静芝先生亦能刻印,说他有一次看到静芝先生书案上有一本《静芝印存》,看了以后,大吃一惊,因为这册印存存印27方,是静芝先生早年读北平辅仁大学时与同学郭崇元一起研究而刻的,北岳先生以为“白文本汉法,平实凝练,朱文多细朱,工致多生动,造诣甚高。”
王壮为先生我则未见过,但又不陌生,因为北岳先生在课堂时常常赞赏王壮为先生的书法篆刻艺术。北岳先生说他有一次在中华路古玩市场里的搜古苑见到一方“苍竹”印章,印侧有小字“丙子残腊,于街头买恶石,戏为竹子制印,既成,颇自得意,因以寄之。沅礼。”沅礼是壮公本名,丙子是1936年。北岳先生后值海峤印集同仁聚会,询问壮公,原来这方印是壮公婚前为他夫人所刻,于是北岳先生将印购赠。壮公遂为北岳先生夫人刻了一方印章回报。其后壮公以这方印再配以抗战胜利前后为他夫人所刻四印合成一卷,广邀文友题字题诗,计有陈定山、庄严、台静农、周弃子、李猷等先生14人,成为文坛印界一时的佳话。
参观完展览后,静芝先生给我一张名片,说有空常来往,自此以后便偶尔与先生通信,先生随即赐复,可见当日先生给我名片时所言并不是应酬客套,这应是老辈学人的风范,对晚辈都愿提携。静芝先生还应书一联:“好书何惜倾囊买,良夜当须秉烛游。”能倾囊买书、秉烛夜游,真是人生至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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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次我拜访汪雨盦先生时,先生突然对我说,传言北京启功先生往生,要我便中向静芝先生探问,因静芝先为启老及门弟子。结果是空穴来风,因静芝先生接到我的信后,便立即致电北京,当时正是启老亲接电话。
至于我与静芝先生最后一次通信,是在2002年年初,因当时我正值为俞平伯先生诗卷广求当代鸿儒赐题文跋,故在是年2月中旬,函请静芝先生赐书,并询先生是否认识陶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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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静芝先生除赐签名照给我留念外,还为俞老诗卷赐书文跋云:“俞平伯先生诗文前辈,夙所钦敬,憾未识面,顷君重叶君出示平伯先生所为诗,题赠陶光先生墨宝,展卷拜观,何胜欣悦,平伯先生之诗,摛藻清华,意境幽深逸雅,信为大家之笔,而书法秀润飞动,意态绝美,见其出于褚河南,而融以恽寿平之韵味,诚是才人翰墨,可贵也。是君重其宝之。壬午仲春于霜茂楼龙壑王静芝时年八十有七”。静芝先生跋文写于3月,至是年11月17日逝世,这跋文竟成了先生最后遗文。
【 方印|良夜当须秉烛游】时光苒苒,转眼20多年陈事,与怡君一别亦如是年月,而静芝先生往矣,岁月匆匆,前尘旧事,竟如潮水袭来,历历如昨日的情景,一时涌上心头。(叶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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