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有个姓沈的老翁,他本是宜兴人,自幼来广州求生,他生平从不涉足风月场所,一生也没娶妻,从青年到老年,仍是童子身 。他每当看见别人流连风月场所,就会笑话他们 。
他自己酒醉后常常自夸,把自己比作为如来世尊,忍欲的罗汉,自已不近女色的决心,即使菩萨罗汉也比不上他 。到老年时,已积攒数万金,他对下人又十分严酷,和任何人都是锱珠必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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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总想着叶落归根,他就计划回故乡买良田,筑幽室,在家乡养老,不再奔波了 。
想要回家乡,必须得雇船 。他听说那花舫船上的风尘女子,都极会勾人,唯恐着了风尘女子的道,就再三挑拣,要雇一条无女眷的船只,才肯登船 。
终于找到两条随心的船,先装好箱箧,安置好所带的一应物品,然后辞别所有的旧识,才解缆而行 。一条船他自己乘坐,一条船载着仆从,这两条船不甚华丽,也没什么陈设,饮食也很简单,却很合他的心意 。
刚走了三四里,沈翁忽然看见一个女子,淡妆素服,肤白貌美,意态动人 。打开后舱的小窗,在水里洗手,玉腕上的手镯,触碰到船板锵然作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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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翁见了大怒,呼唤奴仆没有回应,就呼船夫过来,问那女子怎么会到船上来的?船夫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见沈翁发怒,特别害怕,伏在地上面无人色,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 。
那女子急忙走出船舱,到沈翁面前拜倒说:“老人家不必发怒,容妾说明缘由,如果您觉得我说的近情里,您就把我留下,如果我说的无理,我便任凭您将我赶走,可以吗?”
沈翁只好说:“你且说来听听 。”
那女子流着泪说:“妾乃宜兴人,姓刘,乳名叫小玉 。自幼随父到广州做官,成年后误嫁了一个不成器的夫君,嫁妆家财都被他赌博输没了,家徒四壁,无法生活,我那夫君竟寻死而去 。妾身只好回了娘家,可父母不久又双双去世,妾身千方百计安葬了父母 。如今孓然一女子,即孀且孤,又怕遇到歹人,陷落到娼家,就想回归乡里,剃发皈依三宝 。可妾既无雇船之资,又无婢妪跟随,迢迢千里实难独行 。想搭乘别人的船,又恐遭不测 。我曾听说长者圭璧其身,乃是奇男子,必能怜妾的苦楚,妾的邻居姆姆,又与船夫相熟,所以才搭乘您的船一起出行 。倘若您肯赐援手,贱妾必生死衔环以报,每日于佛前诵诵,为长者祝千秋 。若长者不许,妾也只能认命,做个孤魂野鬼,此生再不能回归家乡了!”女子说完悲啼不已,看着极其可怜 。
沈翁愕然很久,只好叹口气说:“你搭我的船一起同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许你进我的中舱 。”那女子赶紧拜谢,答应了沈翁,就起身去了后舱,嘤嘤诵起佛号来 。船夫也拜谢了沈翁,起身撑船去了 。
沈翁又去问诸仆,可知道女子搭船的事,众仆都称不知,还呵斥了船夫,沈翁也就相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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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长了,每日的饭食都很精美,沈翁免不了赞叹;船夫都说:“这都是小玉手艺 。”每次换洗的衣袜也都洗的很洁净,沈翁看了免不了会夸奖;仆人们说:“这都是小玉的功劳 。”
一天早晨,船行到一个小村落,沈翁想吃早餐,就大声呼唤仆人,可仆人们都在酣睡,忽见船夫掀帘进来,递给他几个面饼,味道十分鲜美,他就问船夫饼从何来?船夫说:“这是小玉亲自上岸为您买来的 。”
一天清晨,沈翁刚刚拥被坐起,忽听咕咚一声,船夫惊恐的喊声就传了过来:“小玉为主人买早餐,上跳板失足落水了!”
沈翁赶紧披衣起来,打开船舱一看,果然有数个面饼漂在水面上,众人已拉着女子从水中出来了 。那女子此时已衣裙尽湿,冻得瑟瑟发抖 。众人将她扶上船头,要将她送去后舱 。就听船夫叹息着说:“小玉仅此一套衣服,没有干衣更换,不是要冻死吗?”
沈翁赶紧命众人将女子扶入中舱,女子却不答应,众人也似乎没有听见沈翁的话一样,还是要把女子送入后舱 。沈翁又说了一遍,众人说:“贤公曾说过不许女子入中舱,小人们怎敢忘了呢?”
沈翁说:“她是为了我坠入水中的,我怎么能忍心坐视不理呢?”说完,再次让众人把女子扶入了中舱,让小玉钻入被窝内,沈翁升起火替小玉烘干了湿衣 。
小玉起身穿上衣服,含羞带怯去了后舱 。大家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状态 。沈翁由此更加善待小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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