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罗|加莱亚诺笔下有足球粗粝而率真的模样


卡斯特罗|加莱亚诺笔下有足球粗粝而率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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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多·加莱亚诺
在《镜子——照出你看不见的世界史》中,加莱亚诺借由古埃及王塔姆斯的口说:他人的记忆不能代替自己的回忆。而这,也是我几番踌躇,难以落笔的原因。
因为在大多数意义上,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便两个同样狂热的球迷,在同样一场比赛后经历的可能却是天堂和地狱。所谓“20世纪足球的编年史”这样的话,只适合写在腰封上,以阻断销路。每一代人的足球记忆,都不可复制,是不同圈层的年轮上,各自长出的枝叶。
是的,我承认,试图通过《足球往事》去代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没有朝圣的时刻,没有癫痫的瞬间,没有经历悲怆和流亡,没有在1997年大连金州的秋夜里,诅咒某个少不更事的愣头青后卫,也没有在2002年夏天骄傲地为新生的孩子取名为“志毅”或者“继海”。
卡斯特罗|加莱亚诺笔下有足球粗粝而率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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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乌拉圭]爱德华多·加莱亚诺著,张俊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0年6月版
这个段子同样来自加莱亚诺。初版的后记里,他写道:1994年世界杯结束之后,在巴西的每一位新生的婴儿都取名叫罗马里奥。不必当真。这个老小孩,不喜欢中性的表达,他喜欢一切传奇的意味,一切的不循常规——加林查的瘸腿,马拉多纳的不服管教,或者因为贝利被按下暂停键的一场战争。
这让我想起索萨记录下的加莱亚诺一件往事:少年时,女教师在课堂上解说西班牙殖民者巴尔沃阿登上巴拿马一座山峰后成为同时看见大西洋、太平洋两大洋的第一人时,加莱亚诺举手发问:“老师小姐,当时印第安人都是瞎子吗?” “出去!”
比起打捞那些记忆之河中浮沉的名字,用诗意的语言描写一次令人目眩神迷的盘带,一脚石破天惊的射门,这种与生俱来的穿透力,才是散落在加莱亚诺的足球往事里,最令人兴味的所在。
比如他形容加林查“只是一位幸运的失败者,而且幸运不可能一直持续,有句巴西俗话说得好:哪怕大便值钱,穷人也没资格上厕所”。
他数落世界体育的两个王者阿维兰热和萨马兰奇,“这两人管理着数额巨大的资金,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表现得略带羞涩”。
他记录下人性的荒诞:诗人豪尔赫·恩里克·阿杜姆长年漂泊后回到家乡基多观看一场球赛。开球前,人们为主裁判早上刚逝世的母亲默哀1分钟,并以深情的演讲赞扬他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履行职责的奉献精神。然后在开场不久的一次争议判罚后全场咆哮:“你这个×××的孤儿!”
这些瞬间,是加莱亚诺抛出来的石子,用习惯性的弧线,穿破绿茵宫殿巨大的玻璃幕墙,用一地碎片照出你看不见的足球史。
同样一如既往的,是加莱亚诺的叛逆精神。正如他把乌拉圭足球队1924年和1928年两次奥运会夺冠定义为“重新发现美洲”。足球是拉丁美洲,乃至整个第三世界政治版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穷人的面包、旗帜和迷幻剂,代表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和无法压制的天性。因此,他痛斥职业足球对球员的规训,将之视为异化;他嘲讽功利足球的怯懦,让球员们斤斤计较忘却本能,如同“11只蝙蝠倒挂在横梁上”;他反对一切把足球当成营销手段和牟利工具的政客和商人,并以“绑匪”和“蠹虫”为他们各自归档。
最为辛辣和执着的是,从1962年世界杯开始直至2006年世界杯,每一篇专门记录当届世界杯的文章中,加莱亚诺都会梳理当时的重要历史事件作为背景,并埋下同一个梗——“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又怎么怎么了……哦,反正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一种典型的拉美知识分子的历史感,像一段只有知情者才能解开的密码,在时间里传递。
加莱亚诺当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人间后第二年,一生逃脱过六百多次刺杀、熬走九任美国总统的卡斯特罗辞世,两人可以一起在天上看球聊球了。又没过多久,马拉多纳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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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多纳代表了加莱亚诺所定义的足球:贫困、奋斗、成功和放纵。(图/视觉中国)
而加莱亚诺同样不知道,他曾经写下的“没有比失去观众的看台更寂寥静谧的了”会在他身后成为现实。巨大的瘟疫让世界几近停摆,而职业足球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时刻,在空荡荡的球场中,发出为生存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