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演|排演样板戏(知青杂忆之六)

有时闲来无事,我偶尔会哼几句《红灯记》、《沙家浜》之类的样板戏唱段解闷儿。为这,还曾闹出过小小的不愉快。那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大学刚毕业,分在一所中专教书。一次上课效果不错,心情舒畅,不免有点儿忘形,回到办公室顺口哼了句儿“朝霞映在阳澄湖上”。没成想,一位正巧在我们办公室的校领导登时就火了,声色俱厉的呵斥我:“年纪轻轻的学点儿什么不好,唱这些破玩意儿干啥!”
我猜想,老头儿可能在文革中吃过苦头,这曲调或许勾起了他痛苦的记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话又说回来,文革时期,我正处于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儿时代,就是听着、唱着这“玩意儿”长大的。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就是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况且,我又没受过啥冲击,对这饱含儿时记忆的曲调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学唱样板戏的经历,印象最深的是上山下乡那段时间。我插队的那个地方,每到冬季,几乎村村都要组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演“革命样板戏”,并且还是完整场次的。戏排好之后,先在本村演,然后与邻村交流巡演。比方说,甲村排了《红灯记》,乙村就排《沙家浜》,丙村再排《智取威虎山》,等等。来了知青之后,先不说嗓音如何,起码是普通话说的地道,唱歌调儿也比较准,因而不少人就能在宣传队混个角色过过瘾。在那时,这可是个好差事。参加宣传队,一不用冒着严寒到地里大干“三九”,二可以到别的村巡演时适当改善一下生活,三还有比较高的工分补助,所以大家参加的很是踊跃。勿庸讳言,在我们这些末代知青身上,已经少了一些热情,多了几分现实。
文革后,我曾听到不少讽刺样板戏演出情景的说法。比如某村样板戏还没演到一半,场子里的人就跑光了,只剩一些用来当座位的碌碡,黑乎乎的在那儿立着,台上的演员还毫无察觉,云云。说实话,这种情况我从未遇到过。相反,每到一处演出,场面还挺红火。戏台上汽灯一亮、锣鼓一敲,村里的男女老少就挤满了场子,等着看戏。不仅是这样,一村有戏,附近村子的乡亲都会赶来凑热闹。之所以如此,我想原因有二。一是那时文化生活贫乏,乡亲们有这么个凑热闹的机会,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二是演员都是四围八村的熟人,正好可以借机评头论足一番。倘有谁一不小心出个洋相,让大伙看点儿笑话什么的,那就更妙了,可充作好久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排演样板戏的过程中,我还真看到过一些笑话,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忍俊不禁。现举两例有代表性的,以博列位看官一粲。一年,有个村排的是《沙家浜》,扮演阿庆嫂和刁德一的都是当地人。两人都有点拿手活儿,算是周围村间的“名角儿”。“阿庆嫂”嗓门又尖又高,犹如时下之原生态;“刁德一”擅长拖花腔,尤其是“新四军久在沙家浜”一段,唱的是七拐八弯、花里胡哨,经常惹得叫好不断。或许是日久生情,两人的关系就有点儿说不明道不白,至于发展到了何等程度,则谁也说不清楚。但有点麻烦的是,男方已婚。在一次排练时,两人背地里有了那么点儿不太严重的亲昵举动,不巧就被“胡传魁”撞见了。而这老哥恰巧是个口无遮拦的主儿,这事儿不久便弄的人人皆知。
等到这年在村里举行首演时,就出了乱子。前边还算顺利,演到“智斗”一场,阿庆嫂有段唱,开头是“刁德一,贼流氓”。也不知“阿庆嫂”哪根筋搭错了地方,竟鬼使神差的唱成了“赵X玉,贼流氓——”。而赵X玉,正是那“刁德一”的本名!场下熟知内情的观众一听,立马哄然大笑,乱成一片。这戏,自然就演砸了。往后,两人也难以再登台亮相,于是只好换人。好在宣传队有替换演员,用标准的说法就是B角。就这样,“红”了几年的“阿庆嫂”、“刁德一”,从此销声匿迹。
另一次,是邻村排演的《红灯记》来我们村巡演时发生的。在“痛说革命家史”一场,当李玉和被日本鬼子“请去赴宴”,李铁梅哭着问:“奶奶,您说我爹他还能回来吗?”的时候,扮演李奶奶的演员一时走神儿,忘词儿了。还好她反应比较快,可能是觉得到了鬼子手里肯定不会有好,连忙用当地方言顺口应道:“我看着是够呛喽!”尽管勉强救了场,戏也得以坚持演完,但台下对样板戏台词熟悉程度不亚于演员的观众们,一个个早已笑的东倒西歪,不能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