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文 | 推介：关照记忆他把自己比喻做策展师

Kleinman,Arthur. 2016. Caring for memories.

TheLancet 387 (10038): 2596 - 2597

此文的英文标题为‘‘Caring for memories’’。这里把它翻译为“关照记忆”是有两层含义。正如文章最后作者总结的那样它是有关于‘‘caregiving and care receiving’’两方面的。通览全文，这个“care for”，一方面表现为对记忆的在乎、关心，但远远不限于此，它更实践的一面在于对其的照护、重构，故笔者将之解释为关照。

这是一篇凯博文发表在医学权威期刊《柳叶刀》医术（Art of Medicine）专栏上的短文。文章一开篇就以充沛动人的情感述说了在爱妻凯博艺（Joan Kleinman）因早发性阿兹海默症病故的第五个周年忌日，在妻子墓前回忆他们共度半生的情感记忆。而他敏锐地感受到，对于妻子的记忆不仅是对其情感的一种形象叙述，更是对作者自身及他人（他记忆中的个人——其妻子）人生及生活经历的重要构筑。他把自己比喻做策展师，而生活就如一场内部展示，在他对琐事的记忆编排、重要经历事件的记忆整理中，建构出了一个人完整的人生故事。

而这个回忆的过程，不仅是对于记忆者（他本人）的一次人生展示的完成，同时也是对被记忆者（他妻子）人生重述。以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同时经历了——生命周期的被调整。具体的来说就是，在他不断对妻子回忆过程中，过往记忆在一次次的回忆中不断的经过冲刷，不同时期获得的情感及感受都是在改变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妻子的“生命”在他这里反复的延续下来，但又不尽相同。

凯博文与太太凯博艺（患病前）

通过上面他及其个人及私密的关于记忆的故事，他提出了本文中他想要真正探讨的几个问题：为什么记忆如此重要？为什么我们要花那么多的时间来完成这些事情，并把它们重复给自己和别人呢？为什么我们在处理它们时要如此机敏和痛苦？记忆为我们做了什么？他们为我们紧密相连的其他人做了什么？

记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些记忆对我们和他人交谈的方式至关重要。他们教化了我们的世界。人们从经验中提炼智慧。它们直接进入我们的生活，从内部照亮我们的人生，使我们能够经受痛苦和困苦。也帮助我们改变和理解这些生活的变化及自我的改变。

正如作者在前面举例对于失去亲人的人来说，回忆逝者不仅在于记住他们已经离开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们的记忆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从对他们的回忆中获得力量，帮助我们忍受亲人离世的痛苦，并支撑生者继续生活。如果没有我们曾经爱过和失去过的那些人的记忆，我们的世界将变得荒凉、荒芜、无法生存。没有记忆就没有内部及外部的社会世界。接着，作者从学者的专业角度，以创伤记忆为例，为我们解释了他的这一论断。他说“创伤记忆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思考。在创伤后应激伤害的形式中，有关创伤的记忆会损害个体（对象本身），侵蚀其人际关系。有些病例可以治疗，有些则威胁到对治疗的预期效果。然而，这些记忆仍有其精神意义。它提醒我们，人类苦难的中心性以及我们实际上能够控制和治愈疾病存在的局限性，它以一种悲观的姿态，就像一根金线一样，贯穿在治疗过程中，提醒人们通过严肃的家庭及专业护理经验，来保持清醒的智慧：生活是有限的，关照也是。”

对于往生者相关回忆的记忆的时间排序、重新排序梳理，以及其在世的生活的回忆，是活着的人对他们还在世时照料的延续。从这个角度来看，对他们的照护并没有以他们本身的死亡而结束，这个过程在服丧期间继续着。即服丧是也是照护的部分。而且，在悲伤的心理生理症状不再困扰我们之后，这种症状还会持续很长时间。我们中的一些人会在乎这些回忆，直到我们自己离世。即使是在之后，那些成功的人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活在另外的他人（活着的人）的记忆里。临床医生也参与这一过程，将他们对实践的记忆塑造成关于生活的艺术和医学的艺术——这种实用的智慧。

从这个角度看，对记忆的关照是社会的代际之间的记忆传递。它展示了社会——家庭、网络、社区、机构——是如何依存并再造于图像、感觉及叙述的记忆之中。它揭示了生活的意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存在的及改变的。神话、象征和仪式帮助我们记住这些。然而，本质上大多数的记忆是我们自身的工作。

当我们照护孩子-肉体及灵魂（心灵）、病人及老人的时候，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此刻的照护可以看做是生命的粘合剂。它维系着各种关系，把我们每个人通过对自己的关照连系成一个整体。对记忆的关照塑造了想象力及人格。对记忆的关注创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新时间场:既不是官僚主义的时间场，也不是生物的时间场，而是一个将想象与现实结合在一起的生存经历的时间场，这里丢失的与发现的并存。

在这之后，作者从医学的角度，向我们阐释了关照记忆在疾病环境下（特别是以照护类似于阿兹海默等相关疾病）的个体的敏感性及痛苦性。但是他也展示了在与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照护者的经历通过对这段回忆的反复感受及重构，成为日后生活中重要的部分。而这些记忆事实上，是经过筛选想象之后，重新完成我们对自己及被照顾者形象的重新组合的。其结果是，对记忆的关照既是对这些不完整的、有限的经历的演练，也是一种将它们重新排序成连贯的叙述的方式，它能使我们获得足够的胜利和失败的感觉，使我们安然度过人生，提供了确认自己是谁的机会。

接着作者专门强调了虽然关照记忆总是被理解为是家庭照料的一种形式，但是它对于医护人员的经历也是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临床医生通过关照记忆中的成功与失败获得护理实践的积累。通过从这些记忆中学习形成实用的智慧。甚至其中通过从他人（照护对象家人及护理人员等）记忆的交流中获得自身实践的积累。比如通过了解照护中不良情绪反应的记忆，了解看护者所面临的困境，在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技能对看护做出合理医疗实践影响，来对记忆关照做出贡献。

在文章的最后，作者指明照护者的记忆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各自有关于已故之人的回忆。有内疚的、悲伤的、愤怒的也有爱。作为医护工作者，关照记忆不是提供一种关怀的方法去作用于照护者，而是帮助照护者们或是每个人在面对这些记忆的时候，引导大家思考是：谁把我们的记忆传递给了我们?我们想要什么或者需要什么? 通过关照记忆，从灵魂深处引起我们的对已故之人（可扩展到我们所关心之人）记忆的认识接受及照护。

复旦人类学范霁雯推介

刘斌娟编辑

2007年10月凯博文夫妇与复旦社政学院社会学

本科生

讨论社会科学

研究方法。
此时凯博艺已经患病6年。

（摄影：潘天舒）

凯博文于本周末在清华大学全球健康研究中心

的

嘉宾演讲中
特意提到了“关照记忆”这一主题。

（摄影：潘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