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檀:沉重的粉丝

孙檀:沉重的粉丝

1977年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

那一年的秋天,我正在生产队的田里,收割稀稀拉拉的稻子,突然接到高中入学通知书,在此之前,我已经在家务农整整两年。

收工后,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家。晚上,在泥土影壁后面,一家人七口人围着一张小桌默默地吃饭。父亲终于开口了:我看,书还是不要读了!母亲说:“过去推荐不上就罢了,现在考上了,你不给念,将来小孩会恨你一辈子!父亲:他去读书,谁挣工分?穷早呢。母亲:我看还能穷死?

在母亲的坚持下,我上了高中。

那时候,高中是两年制。高中也就两个班,到高二的时候,学校对两个班进行调整,各班挑选10名优秀生,组成一个20人的小班,我有幸被选中。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上高二后不久,父亲撒手人寰,离开我们。为此,我常常感到内疚:如果我不读高中的话,说不定父亲还不会过早去世。

全家的重担就这样落在母亲的肩上,兄妹五人,除最小的弟弟没到上学的年龄,其余的四人都上学读书。

就在我读高二高考冲刺时候,学校不知从哪搞来10套(上海科技出版社)自学丛书,一套大概十几元吧。十几元,在当时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可是不小的数目。我毫无考虑要买。直到最后还剩下一套的时候,一位平时最关心我的老师,建议我买这。

为此,我犹豫两、三天,家里如此窘况,我怎么跟母亲说?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对母亲讲了。母亲毫不含糊地说:买!

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弟弟妹妹围着前庄的一个熟人,那熟人正用一杆大称称粉丝,母亲在看秤星,那粉丝是用缝着不少补丁的被单包裹着的,这是我们家全部的粉丝,4毛钱1斤,总共40余斤。兑了钱,粉丝被装上平车,弟弟妹妹跟出院子,我一辈在也忘不了,他们那眼巴巴的眼神。

粉丝是用山芋做的,山芋要浸泡、刮皮、磨碎成浆,然后用纱布吊粉。粉在缸里沉淀,要经常换水,过一阶段还要再搅拌沉淀,除去抜出含有杂质的“油粉”,最后取粉晒干,等待结冰的冬天。

漏粉丝,用的是土灶铁锅。一人在锅上,拿着漏勺,将粉团放在漏勺里不停地拍打,粉条落在铁锅滚开的水里;一人坐在锅旁,用长长的竹筷子将锅里粉条挑起,挽到事先准备好的向日葵竿上,然后拿出去,放到院里的架子上;一人坐在灶下,不停地往灶堂里添柴火。

第二天早晨,将头天夜里漏好粉丝拿到外面的空菜园,放在案板上,用木棒打砸结冰的粉丝,抖悼碎冰,连着向日葵竿,挂到一根长绳上晒干。

40余斤的粉丝,一套自学丛书,我当时每时每刻感觉到这套书的重量。

就在那一年,我考上了大学。

孙檀:沉重的粉丝



孙延胜,笔名孙檀,出生江苏淮阴,现为自由撰稿人。曾在《淮阴报》、《淮海商报》、《短小说》、《文化新世纪》、《深圳文学》、《齐鲁文学》,《前沿作家》、《中国诗歌精品》发表《眼力》、《较劲》、《龙椅》、《放生》、《活动》、《老街》、《主任》、《续譜》、《票友》、《广福》、《故乡的冬天》、《低保》《孙汉文公园记》等多篇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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