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


_本文原题: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
来源:《诗刊》2020年3月下半月刊“双子星座”栏目
图片来源于pexels.com

『诗歌』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
本文插图
池源记
野菇子、山杜鹃、迎春、荷香、菊花
兰桂 , 以及夏雨、秋云和冬月
这些都是我乡下亲人的名字
如此众多地分布在阳光照耀的地方
仲冬的光芒
投向一个叫池源的山村
那里的:天空有更纯净的蓝
云朵雪白 , 山色葱茏 , 溪水清澈
只要与它打个照面
你就能看见尘世的自己
没到过池源 , 并不等于不爱池源
像从前老家的那种爱
干净 , 质朴 , 浓郁而温暖
乡下有我梦想的一切
他们都一一替我看管
挑 水
月亮升上来了 , 我到村外挑水
把木桶投入水中
提上来满满的星光
它们晃荡 , 闪烁 , 似有精灵潜伏其中
四周一片寂静
仿佛神明出行的时辰已到
万物屏住呼吸 , 生怕谁的响动
惊扰了那份神圣和隐秘
刀 , 磨石和父亲
一把刀子 , 需要磨砺多少年
才能锻造它的真身 , 成就它的锋利
一块磨石需要耗费什么样的力道
才能将与之过招的铁具 , 从迟钝中抢救出
它的锐利与锋芒
父亲那年一边磨刀 , 一边割草
割下的草晒干后 , 挑到邻村去换鱼
一担草只能换回二斤不到的咸鱼
后来 , 他老了 , 磨不动了
刀具也弃他而去 , 至今
还孤零零地悬挂在老屋的断墙上
萤火虫
喜欢一个人在夜间行走
仿佛只有黑夜 , 才能包容我
允许我犯小小的错误
我遇见走夜路的人
黑暗之中 , 偶尔有什么风吹草动
那是从远处投射过来的灯光
触动他们的警觉
走夜路的人一生都在赶路
而我不赶路
只是在路上走一走
呼吸一下草木的香气 , 听一听
从黑夜深处传来的犬吠声
像萤火虫在茫茫黑夜里
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

『诗歌』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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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 子
山林死一般沉寂
可以听出豹子粗粝的喘息声
它敏锐、机警 , 像一个孤独的战士
独自逡巡守护自己的领地
仿佛只有猎枪 , 才能
与豹子匹配
子弹有多快
豹子跑动得就有多快
但一只豹子常常跑不过一排子弹
饮弹倒下的豹子
是一个未知数
令刺杀它的猎人畏惧三分
知 了
我用火柴盒装过
萤火虫 , 七星瓢虫
还有夏天的一只知了
在极其狭窄的空间里
它们曾是我童年的玩伴
简单、纯真又好动
在白鹭村 , 我度过那些单纯
而又无忧无虑的时光
即使现在坐在小城某棵树下
陷入回忆 , 似乎还能听到
它们若有若无的声音
它们的鸣唱 , 那么微小
仿佛随时都会消逝
重阳日志
重阳日 , 哪儿也不去了
就一个人呆在书山里
寻一条山径 , 登高山以望江湖
沿途流水淙淙 , 密林中不时飞出
几声鸟鸣 , 打破一片寂静
烟霭升腾 , 多彩的蝴蝶与蜜蜂交相辉映
从这片草丛飞到那片花蕾 , 一路飘香
羔羊数只 , 匆匆避我而去
走累了我就坐在岩石上小憩片刻
等一阵风来 , 将满山松涛咏给秋天
等一束夕光降临 , 倦飞的蝴蝶获得神谕
等一轮明月升起 , 不管圆缺 , 寄我乡愁千里 分页标题

『诗歌』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
本文插图
从摄影到诗歌写作 , 艺术之路相通
董欣潘
摄影评论家陈小波老师曾对要成为摄影师的人提出七个忠告 , 如果将它放在诗歌写作者身上 , 我以为同样适用 。
她这七个忠告是从摄影的特性与生活的关系出发 , 以日常为核心 , 接地气:一是要从走得很慢开始;二是太多人和事值得去记录 , 太多题材我们远未接近;三是视觉供我们观看 , 更供我们觉悟;四是真正的摄影在离摄影最远的地方;五是请郑重其事地称自己为“独立摄影师”;六是摄影的道路有千万条 , 请走好自己那条;七是拍风光 , 体恤自然;拍人文 , 心疼百姓 。
正如摄影创作那样 , 我们在诗歌写作中 , 很多时候 , 透出的生活气息远比题材重要 , 如诗人余光中的《乡愁》 , 小小的邮票承载着我们心中的故乡 , 却比远方更值得珍惜 。
一般摄影者往往只是从世相的角度 , 或从他人的立场来寻找创作题材和表现手法 。 在他的作品中 , 我们很难看到用一种陌生化的眼光来叙述寻常的生活 。 这种情况与我们的诗歌写作是多么相似 。 如果诗歌写作者不去观察生活 , 不去思考生命与命运的深刻内涵 , 就无法创作出好的诗歌作品 。
诗歌写作不应该只是自己经历的一种记录、生活的一种临摹、情感的一种抄写 。 这种低层次的抒写使庸常的生活显得无足轻重 , 无法让人感受和分享生活之美 , 无法深入读者内心 , 更无法触动灵魂 。
诗歌是如何产生的?诗人、评论家王家新说:“先去生活 , 再遗忘 , 再有什么从内心中醒来 , 要求成为诗 。 ”
我以为 , 诗歌写作扎根于生活的土壤 , 正如农民的生产劳动 , 他们勤于开荒拓土 , 播种施肥 , 耕种的土地才有好的收成 。 生活是一坛酒 , 酿酒师通常都会用心选好粮食、酒曲和泉水 , 精心酿造、提纯浓度 。 因此 , 生活的过程 , 既是物质生产的过程 , 也是文化精神培育的过程 , 作为一个诗歌写作者 , 应该沉入生活的底层 , 接近地气 , 发掘和发现诗意之美 。
不仅如此 , 诗歌应该永远是鲜活的 。 好的诗歌就像一把尖锐的锥子 , 扎入人心 , 使之痛楚和震动 , 让人获得一种对生活的超常感受 , 以至难以忘怀 。 好诗的写作总是从熟悉处入、从陌生处出 。 这是诗的辩证法 。 诗歌的艺术就是陌生化的艺术 。 俄国学者什克洛夫斯基曾提出“陌生化”的美学概念 , 有一段话常被人引用:“艺术的存在 , 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 , 使人感受到事物 , 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 。
【『诗歌』我的心头也提着一盏微小的灯丨董欣潘】千人一面的诗终将为读者抛弃 , 而只有使人耳目一新的诗才能为读者所记忆 , 进入诗美殿堂 。 我乐于看到这样的好诗不断面世 , 并将朝着这样的方向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