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新锐·创作谈 | 对生命具体性的感知(楼河)


_本文原题:新锐·创作谈 | 对生命具体性的感知(楼河)

小说|新锐·创作谈 | 对生命具体性的感知(楼河)
本文插图
楼河
能在《西湖》杂志的“新锐”栏目发表作品我始料未及 。 这两个短篇算是我的小说处女作 。 虽然是小说界的新手 , 但我却是诗歌领域的旧人 , 诗歌写作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年 。 作为一个相对成熟的诗人 , 涉入小说写作 , 我会思考这两种文体的区别 。 如果存在一种称之为“诗性”的东西 , 那么一定也有“小说性”这种中心概念 。 正是这两者的各自存在 , 才让一个诗人的小说创作具有意义 。
但在区分诗性和小说性之前 , 它们作为文学的共性也许同样值得关注 。 在我看来 , 所有的文学 , 包括其他的艺术形式 , 其现实的作用在于 , 它们有助于恢复我们对生命的感受 。 人类的情感和思想具有一致性 , 这种一致性既让我们能够开放地理解他人 , 同时也会在日常生活的重复中变得无动于衷 。 文艺作品的价值在于通过形式的变化更新我们的感受力 。 这并不是什么新颖的观点 , 当代文学理论普遍认为 , 写什么不重要 , 怎么写才是关键 。 罗兰·巴特甚至认为 , 把复杂的事物写得明白不重要 , 把一般的内容写得更加困难才有意义 。 所有的说法似乎指向了这样一种观念:由于感受力的更新是文学的目的 , 而形式的发明是提升感受力的途径 , 因此形式才是文学创作的目的 。
这未尝不是一种牢靠的观点 。 但我依然认为 , 内容可能更加重要 , 对内容的质朴性还原 , 能够创作出一种具体性 , 一种在场状态 , 从而让我们恢复对生命理解的敏感 。 是的 , 故事的表达是重要的 , 但故事本身也是重要的 。 当修辞手段将田纳西州的一个坛子比喻为生命的象征时 , 它仍然借助了这个坛子在生活中的日常功能 。
小说能够恢复我们对具体性的敏感 , 诗歌也可以 。 但正是在这一功能上 , 它们展现出了区别 。 对于小说而言 , 这种具体性的营造具有完整性 , 它几乎可以建构出有别于真实生活的另一重世界 , 从而整体地提供一个新的感受环境 。 而诗歌作为语言的精炼 , 其具体性是撷取式的 , 片段性的 , 通过隐喻系统的创造予以强化 。
小说应该比诗歌更加完整 , 这种认识对我的写作形成了困难 。 在开始切入小说时 ,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写作能力的瓶颈 , 但同时也体会到 , 对小说细节的构建 , 为我打开了新的想象方式 ,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 , 对个人中心的放弃 。 这并不是说 , 在诗歌创作时 , 作者无法站在其叙述对象的角度进行思考 , 而是因为在小说写作中 , 细节化和完整性的相互要求 , 使人对世界的理解更加客观化 。 在我看来 , 小说家不但比诗人更加复杂 , 也比诗人更加冷静 , 而很可能 , 正是因为复杂 , 他才变得冷静 。 在小说的结构下 , 生活的逻辑被拿出来辩论 , 人的命运得到充分的推演 , 而不止步于命运的展示 , 因此 , 尽管它的戏剧性也许并不是以情感震惊的方式展开 , 却显得更加可靠 。 诗歌是对世界的提纯 , 而小说倾向于对世界进行重构 。
就本人的这两篇小说来说 , 我必须承认它们都属于传统式的写作 , 在形式上并没有什么创新 , 但值得辩护的是 , 由于对具体性的营造 , 它们没有陷入任何形式上的套路里 。 换言之 , 具体性内在着对真实的要求 , 而真实的细微和变动总是会突破各种固定范式 。 两个短篇都是个人经验与虚构的混合 , 对于一个新手而言 , 个人经验常常是最重要的写作资源 , 但就本人来说 , 它同时具有了精神治疗的作用 , 是一种感情负债的偿还 。 是的 , 即使它们不乏大量的想象成分 , 但整个故事却像是在内心里完整地发生过 , 呼应着某种潜伏的期待 。
在《告别》这篇小说里 , 我回忆了父亲病重后 , 来到县城中学看望我的往事 。 他并没有说过最后告别的那些话 , 但我坚定地认为 , 那次到访就是他和我的郑重告别 。 这是一篇关于疾病和死亡的小说 , 死亡作为生命的必然归宿熨平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 包括父子之间的差别 。 而疾病可以打败一个人 , 摧毁他的社会角色 , 突显出人的脆弱 。 这篇小说不无哀悼 , 我希望动用对语言的敏感 , 让一场告别之旅显露出生命真相的蕴涵 。 通过回忆的重述 , 我发现了父亲的脆弱 , 同时也不无自怜 , 但正是这种对脆弱的怜悯 , 使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得以突破社会角色的约束 , 获得了一种本质化的理解 。 这是治愈 , 也是拯救 。 但获得拯救的原因 , 不是因为我们完成了对死亡的超越 , 而是因为我们实现了对生命和人的新的认识 , 接受了人的普遍性脆弱 。 这是一篇悼文 , 充满了纪念的气息 , 但我希望它不止于怀念 , 而是一种对人世的慈悲 。分页标题
《“笑对人生”》和《告别》有着相似的情感框架 , 既敏感也脆弱 , 并且同样是现实与虚构的混合 。 但这篇小说较后者描述了更强的时代背景 ,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 , “我”和“表哥”的生命轨迹发生了逆转 , 而在这一逆转的过程中 , 我们都产生了不适 。 这是人的命运所具有的历史性 。 脆弱也许是人的本质特征之一 , 但敏感却是独特的体验和能力 , 通过对后者的强化 , 我试图让前者变得特殊一些 。 也就是说 , 我尝试着让脆弱成为“表哥”身上独特的印迹 , 或者说 , 是一种类型特征 , 从而浮现出他那个时代人的命运共性 。 从某种角度 , 这同样是时间作用在人之生命上的悲剧性 。
【小说|新锐·创作谈 | 对生命具体性的感知(楼河)】在终极意义上 , 文学是一种对命运的思考 , 但除了文学本身在形式上不断发展以外 , 人的命运也在持续变化 , 这种变化可能就是“文学的空间” 。 这两篇小说是一次开始 , 它也许暗示了我个人的文学偏好 , 我相信 , 不论作为诗人还是小说作者 , 以更加理性的方式去看待人的感性 , 可能都是种巨大的趋势 , 我需要适应这种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