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本文原题：我的陌生朋友 | 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
蓝色东欧 简短 ， 但完整的故事
［波兰] 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 著 茅银辉、方晨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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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 ， 二十世纪波兰最重要的剧作家、卓越的荒诞派代表作家和出色的素描画家 。 一九三〇年出生于克拉科夫的博任齐纳镇 ，其真正的文学处女作始于一九五三年出版的两部短篇小说集：《来自特日米鲁夫山的故事》和《实用的半身铠甲》 。 一九五八年 ， 他发表了第一部戏剧作品《警察》 ， 随后还创作了一组经典的独幕讽刺剧 ， 其中《在茫茫大海上》成为传播最广的剧目之一 。 一九六三年 ， 姆罗热克移居意大利 ， 但仍然在波兰发表作品 。 一九六四年 ， 他创作的三幕剧《探戈舞》带来了世界性的声誉 ， 使他跻身于著名作家、戏剧家之列 。
本书是“蓝色东欧”第六辑的其中一本 ， 由38个篇幅不一的短篇组成 。 小说中充满了隐喻和讽刺 ， 有着清晰的故事情节 ， 故事发展往往给人一种急转直下、出人意料的感觉 ， 但又有其内在逻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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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短 ， 但完整的故事》 ， 花城出版社出版
我的陌生朋友
在街道上那熟悉的喧嚣声中 ， 有一个声音让我无法立刻辨识出来 。 它比通常的声音要小 ， 也正因为这样才显得不同寻常 ， 更为清晰 。 这个声音来自附近某处 ， 但我又不知道具体是哪儿 。 如轻柔的振翅声 ， 如低沉的细语声 ， 时强时弱 ， 就像某个人在努力说服别人一件什么事情 ， 语调低沉却充满热切 。
我停了下来 ， 发现了这个声音源自何处 。 就在这条街道地面上方有一个地下室的窗口 ， 像这样的窗口 ， 从来不会有人往里去看 ， 也很少有人从里面往外看 ， 或许几个月能有那么一次吧 ， 某个人在这黑暗而肮脏的地下室进行短暂的造访时往外张望那么一小会儿 ， 有时甚至是几年才有一个人会这样做 。 这样的造访并非出于自愿 ， 多是环境所迫 ， 比如不得不来到地下扔个对谁都没有用处的废物或是来投放老鼠药 。 在长方形的、饱经岁月侵蚀的、年久失修而锈迹斑驳的栅栏后面 ， 某个银蓝色的、有羽毛的活物在拍动着翅膀 。 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只鸽子 ， 因为通常来说鸽子要么在展翅飞翔 ， 要么在高高的屋顶上驻足 ， 抑或在开放的街道和广场上踱步 。 在这样的环境下辨识出这是只鸽子让我颇费思量 ， 它出现在这样难以想象的环境里 ， 不像在平常的地方看到它那样顺理成章 。
鸟怎么会出现在地下室呢 ， 那里应该是老鼠的天下 ， 怎么会有鸟呢？过了一会儿我找到了思路 ， 我认为 ， 这就是答案：在旁边不远处也有一个小窗口 ， 遮挡其上的栅栏破了个洞 ， 鸽子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溜达 ， 走近了这个洞 ， 它或许觉得进到栅栏里有什么好处 ， 于是就进来了 。 当它确定了自己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之后 ， 又努力想出去 ， 以鸟的方式飞出去 。 它向光亮处飞去 ， 但撞到的是没洞的那面窗 。 鸟类的小脑瓜无法想到 ， 自己应该回到先前进来的窗 ， 再小心翼翼地原路“走”出去 。 现在 ， 不知它与这不可撼动的栅栏搏斗多久了 ， 它一定无法理解 ， 为何自己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 ， 为何自己不停地扑腾也无法脱困 。 它不断重复这种徒劳的努力 ， 然后在栅栏后停下来 ， 稍息片刻再尝试一次 。 如此往复 ， 始终无果 。 因此我才会在看到这一幕之前就听到那种时有时无、时强时弱的振翅声和窸窣声 。 欲飞——奋力跃起——驱进——振翅 ， 它在栅栏后面抗争着 ， 然后收起翅膀——沮丧地停下——翎羽低垂 ， 片刻后再次振翅 ， 发起又一次行动 。分页标题
我清楚地知道 ， 此后鸽子肯定不会放弃一次又一次的徒劳努力 。 显而易见 ， 它并没有被赋予理解的能力 ， 不懂得从实践中汲取经验 ， 也不会去质疑 。 能让它停下来的只有疲惫 。 我知道 ， 鸟不是人 。 如果我处于它的位置 ， 像它一样行动的话 ， 就可以被描绘为克服自我怀疑的英雄主义了 ， 在令人绝望的条件下依然怀有着胜利的希望 ， 可以把我称为英雄或是傻子 。 但无法这样称呼它 ， 因为它不是人 。 这是我这个比鸟脑大得多的人脑里所知道的一切 ， 我同样知道 ， 不管我们的脑容量有多大差别 ， 现在我处于自由中 ， 它却身陷牢笼 。 这完全是出于偶然 ， 而不取决于我人类的智慧 。 这意味着 ， 我带着我的智慧处于栅栏之后 ， 而被我同类的智慧所禁锢住的情况也可以发生 ， 而且总是可以发生 。 此时我与这只鸟又会有什么差别呢？
同时 ， 生活周围布满了各种大路和小径 ， 并不担心谁被囚禁 。 一切都将继续 ， 直到它开始疲累欲死 ， 直到它已经力尽而亡 。 阳光普照 ， 孩子吃着奶油冰激凌 ， 某人搬着梯子 ， 狗嗅着树 ， 树发了芽 ， 这是开花的季节 。 太阳自行其是 ， 孩子自行其是 ， 梯子自行其是 ， 狗自行其是 ， 树自行其是 。 因此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 鸽子也自行其是 ， 它不也是独自行事吗？只是 ， 鸽子自行其是与其他所有自行其是者的共同本性不同 ， 后者都没有受难 ， 而只有鸽子在忍受折磨 。 这一事件与在完美的、和谐的相邻环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事件存在着同时性、平行性 ， 就好像这种共生关系是自然而然的 ， 实际却不是这样 ， 充满了违和感 。 本不该如此 ， 现实偏偏就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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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 ， 鸽子能够指望什么 ， 能指望谁呢？只能指望我 。 太阳、梯子还有冰激凌显然都不行 。 只能指望我带给它帮助 。 鸽子不会意识到这个 ， 而我 ， 不管想还是不想 ， 我都非常清楚它和我的处境 ， 不管面对自己还是面对鸽子 ， 我都无法假装自己没在这里 。 然而为了去帮助它 ， 我需要进入到一座陌生的建筑中 ， 找到地下室的主人 ， 说服他解救鸽子 。
【捷克|我的陌生朋友 | 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这事可麻烦了 。 我要去敲谁家门呢？在我找到那隐蔽工事的主人之前 ， 还得多少次向那些一脸茫然、不情不愿打开房门的人解释我的来意呢？那位正主也很有可能同样吃惊而不情愿 。 怎样才能说服他放下自己手头的事 ， 要他拿着钥匙 ， 下楼来到地下室 ， 打开小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某只鸽子的事 。 他们肯定疑窦丛生 ， 不会信任我而将我看做疯子 。 很难期望这栋房子里 ， 以及大多数房子里居住着鸽子爱好者或者哪怕是带有超常想象力的人 ， 会欣然接受我给他们日常生活中带来的这个非同寻常的事件 ， 而没有任何怀疑、困扰和阻力 ， 当然就更不用指望他们因此而喜欢我了 。
我环顾四周 ， 希冀有谁能帮帮我 。 因为必须有所行动了 。 洞察力 ， 仅仅有洞察力是远远不够的 ， 如果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 鸽子的窘境无法改变 。 不管是我 ， 还是别人 ， 结果都一样 。 我更愿仅仅满足于自己的洞察力 ， 而把行动让给别人 ， 让给某位既有洞察力又有行动力的人物 。 可惜任何这样的人我都没看到 。 与此同时 ， 行动的必要性就摆在面前 ，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
但是 ， 这么做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时常在排水沟中看到鸽子的尸体 ， 它们因为各种原因或早或晚死去 ， 而且也不只是鸽子 ， 所有生物都难逃一死 。 这只鸽子是现在死在这里 ， 还是晚些时候死在别处 ， 其实结果都一样 。 整个自然界不就是依据着这样的规则运转吗？有生有死 ， 生生不息 。 令人难以置信的数以十亿计的不同生物能够在任何一刻死去 ， 长此以往 ， 但世界上没有了它们 ， 生物总量既没有减少 ， 也没有增多 。 难道不应该这样看吗 ， 我这样说吧 ， 不管是从全球化还是世俗化角度来说 ， 站在这里岂不是浪费时间？时间总是有的 ， 但对于某人从来就没有 ， 意思是说 ， 我从来没有时间 ， 因为我总是很忙 ， 整天奔波劳碌 ， 而这只鸟的悲剧让我驻足下来实属偶然 ， 我本可以走另一条路或者其他时间经过这里 。 悲剧？我们不要夸张 ， 世界就是这样 ， 生命原本如此 。 没必要小题大做 ， 大惊小怪 。分页标题
我感觉到 ， 当我从那些渺小的、狭隘的、多愁善感、确实可笑的反应中抽身出来后 ， 我被更宽广的视野所笼罩 。 我变得目光如炬 ， 高瞻远瞩 ， 具备了整体化的、全球化的思维 ， 并能够进行宏观的总结 ， 我开始轻松起来——因为可以释怀了——我离开了这个几乎令我陷入琐碎和卑贱的地方 。 为了让我的高层次论调具有伟大诗人的权威支撑 ， 我在精神上引用了这几句：
就让受伤的麋鹿疼痛地嘶吼吧 ，
请相信它在康复后会穿越森林 。
他不睡 ， 是为了别人能够入睡 。
这都是司空见惯的常事 。
是的 ， 这都是司空见惯的 。 有谁见过不死的鸽子？
当我这样离开时 ， 我碰到了一位身穿黑色大衣 ， 头戴黑色礼帽的行人 。 他与我擦肩而过时 ， 眯起一只眼 ， 对我眨了眨 。 我惊奇地看向他 ， 因为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 他这样友好而随便的举止令我很诧异 。 难道他认识我 ， 尽管我不认识他？还是说我认识他 ， 只是没有认出来？但他并没有回头 ， 继续向前走了 ， 如果是我的某个熟人 ， 我又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 他该看着我 ， 期待我对他的挤眉弄眼有所反应 。 因为他对我挤眼的样子就如同我们是亲密的朋友 ， 甚至像是我们共同经历过只有我和他两人的事情 ， 某件秘密的、不为外界所知的事情 ， 只有我们两人心知肚明 ， 被共同的利益所绑定 。 但是 ， 他在我眼前径直走了过去 ， 头也没回 。
我站在那里 ， 望向他的背影 ， 努力试图解开这个谜 。 这时我注意到 ， 他穿的鞋很奇怪 ， 他没有人类的脚 ，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蹄子 ， 大衣下面露出了毛茸茸的黑色尾巴 。
“蓝色东欧”译丛（部分书目）
部分书名为暂定 ， 以出版时为准
第一辑
《石头城纪事》（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李玉民 译
《错宴》（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余中先 译
《谁带回了杜伦迪娜》（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邹琰 译
《石头世界》（小说）
【波兰】塔杜施·博罗夫斯基 著 杨德友 译
《权力之图的绘制者》（小说）
【罗马尼亚】加布里埃尔·基富 著 林亭、周关超 译
《罗马尼亚当代抒情诗选》（诗歌）
【罗马尼亚】卢齐安·布拉加等 著 高兴 译
第二辑
《我的疯狂世纪（第一部）》（传记）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刘宏 译
《我的疯狂世纪（第二部）》（传记）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袁观 译
《我的金饭碗》（小说）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刘星灿 译
《一日情人》（小说）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高兴、杜常婧 译
《终极亲密》（小说）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徐伟珠 译
《等待黑暗 ， 等待光明》（小说）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杜常婧 译
《没有圣人 ， 没有天使》（小说）
【捷克】伊凡·克里玛 著 朱力安 译
《花园里的野蛮人》（散文）
【波兰】兹比格涅夫·赫贝特 著 张振辉 译
《带马嚼子的静物画》（散文）
【波兰】兹比格涅夫·赫贝特 著 易丽君 译
《海上迷宫》（散文）
【波兰】兹比格涅夫·赫贝特 著 赵刚 译
《父辈书》（小说）
【匈牙利】瓦莫什·米克罗什 著 许健 译
第三辑
《乌尔罗地》（散文）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著 韩新忠、闫文驰 译
《路边狗》（散文）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著 赵玮婷 译
《第二空间——米沃什诗选》（诗歌）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著 周伟驰 译
《无止境——扎加耶夫斯基诗选》（诗歌）
【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著 李以亮 译 分页标题
《捍卫热情》（散文）
【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著 李以亮 译
《索拉里斯星》（小说）
【波兰】斯塔尼斯瓦夫·莱姆 著 赵刚 译
《遗忘的梦境——查特·盖佐短篇小说精选》（小说）
【匈牙利】查特·盖佐 著 舒荪乐 译
《流星——卡雷尔·恰佩克哲理小说三部曲》（小说）
【捷克】卡雷尔·恰佩克 著 舒荪乐、蒋文惠、程淑娟 译
《神殿的基石——布拉加箴言录》（箴言）
【罗马尼亚】卢齐安·布拉加 著 陆象淦 译
《十亿个流浪汉 ， 或者虚无——托马斯·萨拉蒙诗选》（诗歌）
【斯洛文尼亚】托马斯·萨拉蒙 著 高兴 译
第四辑
《耻辱龛》（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吴天楚 译
《三孔桥》（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施雪莹 译
《接班人》（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李玉民 译
《绝对恐惧：致杜卞卡》（小说）
【捷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李晖 译
《严密监视的列车》（小说）
【捷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徐伟珠 译
《雪绒花的庆典》（小说）
【捷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徐伟珠 译
《温柔的野蛮人》（小说）
【捷克】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彭小航 译
《无常的夏天》（小说）
【捷克】弗拉迪斯拉夫·万楚拉 著 张陟 译
《赫贝特诗集（上、下）》（诗歌）
【波兰】兹比格涅夫·赫贝特 著 赵刚 译
《垃圾日》（小说）
【匈牙利】马利亚什·贝拉 著 余泽民 译
第五辑
《壁画》（小说）
【匈牙利】萨博·玛格达 著 舒荪乐 译
《鹿》（小说）
【匈牙利】萨博·玛格达 著 余泽民 译
《两座城市:论流亡、历史和想象力》（散文）
【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著 李以亮 译
《另一种美》（散文）
【波兰】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著 李以亮 译
《思想的黄昏》（随笔）
【罗马尼亚】埃米尔·齐奥朗 著 陆象淦 译
《着魔的指南》（随笔）
【罗马尼亚】埃米尔·齐奥朗 著 陆象淦 译
《乌村幻影》（小说）
【罗马尼亚】欧金·乌力卡罗 著 陆象淦 译
《裸浴场上的交响音乐会——罗马尼亚20世纪小说精选》（小说）
【罗马尼亚】诺曼·马内阿等 著 高兴等 译
《我行走在你身体的荒漠——立陶宛新生代诗选》（诗歌）
【立陶宛】阿纳斯·艾利索思卡斯等 著 叶丽贤 译
《魔鬼作坊》（小说）
【捷克】雅辛·托波尔 著 李晖 译
第六辑
《简短 ， 但完整的故事》（小说）
【波兰】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 著 茅银辉、方晨 译
《三个较长的故事》（小说）
【波兰】斯瓦沃米尔·姆罗热克 著 茅银辉、林歆、张慧玲 译
《挑衅以及其他故事》（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李焰明 译
《娃娃》（小说）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著 张雯琴、宋学智 译
《天堂超市》（小说）
【匈牙利】马利亚什·贝拉 著 余泽民 译
《秘密生活》（小说）
【匈牙利】马利亚什·贝拉 著 余泽民 译
《蓝色阁楼寻梦》（小说）
【罗马尼亚】阿德里亚娜·毕特尔 著 陆象淦 译
《两天的世界》（小说）
【罗马尼亚】乔治·伯勒伊泽 著 董希骁、Mara Arion 译
《生活边缘的女孩》（小说）
【罗马尼亚】米尔恰·格尔特雷斯库 著
张志鹏、林慧芬、陈进、李昕、高兴 译
《希特勒金钱》（小说）
【捷克】拉德卡·德内玛尔科娃 著 姜蔚茜 译 分页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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