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两天之内4个城市推出普惠险,一个新兴的医疗支付方正冉冉升起


6月30日 , 杭州 。 7月1日 , 长沙、贵阳、连云港 。
两天之内 , 4个城市接连推出了定制化普惠型补充医疗保险(简称普惠险) 。 至此 , 继深圳、南京、珠海、广州、佛山、惠州、苏州和成都之后 , 普惠险阵营又增加了4员大将 。
这一个阵营中 , 除了深圳、南京、珠海之外 , 其他城市都是2019年下半年之后才开始推进的 , 这个时间点与国家和各地方医保局的陆续挂牌有关 。
而今年3月 , 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关于深化医疗保障制度改革的意见》 , 明确提出 , 到2030年 , 全面建成以基本医疗保险为主体 , 医疗救助为托底 , 补充医疗保险 , 商业健康保险共同发展的医疗保障制度体系 。
之后 , 全国各地对这一产品的探索达到一个小高潮 。 在基本医疗保险、大病保险、商业保险之外 , 一个新兴的医疗支付方正冉冉升起 。
这个支付方承担什么样的角色?从一个极端案例中能看得很直观:
深圳市民某先生 , 因菌血症、急性胆源性胰腺炎于2018年7月3日在香港大学深圳医院住院治疗 , 2019 年2月23日出院 , 共计235天 , 总医疗费用为455万多元 , 其中医保报销近277万元 , 医保目录外的个人自费费用为近13.6万元 , 医保目录内的个人自付费用约为165万元 , 最后深圳的重特大疾病补充医疗保险报销赔付了近115万元 。
总共455万的医疗费用 , 医保支付61% , 普惠险支付25% , 个人自付14% 。 虽然60多万仍然不是小数目 , 但相比170多万 , 家庭负担还是大大减轻了 。
支付方的增加、支付能力的提高 , 对患者来说 , 是有机会用上相对更贵但更有效的治疗方式或创新药品 , 同时又避免因病致贫 , 而对于医疗、医药方 , 特别是未能进入医保的药企 , 则意味着更大的市场空间 。
为什么各地纷纷试水普惠医疗险?
个人医疗支出比例过高 , 是造成“看病贵”这一普遍观感的重要原因 , 也是中国医疗卫生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之一 。 明德精算咨询合伙人蒋冠军举例:以2016年的卫生支出数据来看 , 在中国 , 个人需要承担35.9% , 而这一数字在德国、法国仅为12.4%、9.8% 。
找到支付方 , 才能解决“看病贵”的问题 。 在商业健康险发展缓慢的背景下 , 由政府组织、商保承办的普惠险 , 成了一种介于商业健康险和基本医疗保险、大病保险之间的创新产品形式 。
一位业内人士向八点健闻分析 , 2015年深圳首次推出重特大疾病补充医疗保险之后 , 各地政府纷纷前往考察 , 但并没有落地 。 此后相关支持政策开始突破 , 包括活化医保个人账户等 , 奠定了产品的政策支持 。
直到2018年年底国家医保局成立 , 此后各地医保局挂牌 , 一些年富力强的干部 , 有比较强的意愿去做这样的事情 。
国家层面下发的鼓励发展政策 , 也成了一根指挥棒 , 将医保局引向了这样一条出路——在不占用基本医保基金的前提下 , 增加对个人的保障而不增加医保负担 。
从目前各地普惠险的设计方案来看 , 产品组合大致相同 , 包括医保目录内门诊住院自费报销、目录外门诊住院自费报销以及目录外的新特药报销(未必三项全有) 。 不同之处在于产品的定价、免赔额和报销比例的设定、新特药品种的选择以及是否包含既往病史 。
比如最新推出的杭州版 , 年缴费59元 , 最高可获得200万元的保额 。 具体的赔付由两部分组成:医保目录范围内 , 自费超过2万元之外的部分可以报销75%;使用指定的20种高额肿瘤药品和罕见病药品 , 不设免赔额 , 可以直接报销75% 。

医疗|两天之内4个城市推出普惠险,一个新兴的医疗支付方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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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微信公众号“杭州市民保”
特药保障的设置也与《我不是药神》电影热映后 , 国家层面对于特药的关注相关 。 业内人士分析称 , 医保层面受到了一定的压力 , 而将高价特药全部纳入医保目录 , 是医保基金无法承担的 , 需要其他的筹资渠道帮助疏散医保压力——让商保公司参与其中 。 这也是地方医保愿意推动普惠医疗险的动力所在 。分页标题
这对未能进医保的药品 , 是一个扩大市场空间的契机 。 比如说珠海的补充医疗保险“大爱无疆” , 把创新药PD-1(包括默沙东的K药和BMS的O药)纳入报销范围 。 而BMS提供的数据显示 , 珠海推行“大爱无疆”后 , 当地癌症患者使用创新免疫肿瘤药物的比例比周边其它城市要高5-6倍 。
第一个吃螃蟹的深圳
第一个吃螃蟹的深圳 , 和后来的城市有很大的不同 。 原因在于 , 在深圳这样一个年轻、城市化进程极快的城市 , 还没有设置大病保险 。 在这样的背景下 , 一款能够兼顾大病保险功能的重疾补充保险不得不被提上日程 , 而市政府层面 , 也有非常强的推广意愿 。
承保方是平安 , 保费从2015年的20元 , 增长至2017年的29元 , 2019年的30元 。 由于参保途径包括团体、医保个人账户划扣、个人自费三种方式 , 总体参保率较高 , 从第一年的486万人发展到2020年的752万人 , 参保人数达到了医保人数(1400万人)的53% , 远超后来者 。
截至2020年3月31日 , 五个医保年度合计赔付8.7亿元 , 而保费总计不足8.1亿元 。 可以说平安在这个项目中是亏损的 。
“但即使是亏钱 , 平安也不会让其他团队去做这个事情 。 ”蒋冠军告诉八点健闻 , 保险公司非常看重政府型业务 , 对于总部就在深圳的平安来讲 , 必须要做到排他地参与深圳的这个政府保险项目 。
这项合作能给平安带来什么价值呢?蒋冠军认为 , 获得大量的医保数据极具价值 , 如果不做政府项目 , 绝无可能拿到数据维度这么细的医保数据 。 而大量的、细致的数据 , 对于保险公司来说 , 无论是承保端的风控 , 还是理赔端的风控 , 甚至是下一步的保险产品研发 , 都有比较直接的价值和帮助 。
【医疗|两天之内4个城市推出普惠险,一个新兴的医疗支付方正冉冉升起】 谁在决定普惠险的方案和定价?
尽管这是一个普惠性质的保险产品 , 不是纯粹的商业产品 , 但也需要至少盈亏平衡 , 才能可持续运营 。 各地医保局用“保本微利”来作为产品设计和定价的目标 。
后来各城市的产品中 , 再也没有看到过类似于深圳这么低的定价 , 保费区间基本在49-200元之间 。 定价的高低主要与是否包含既往症相关 , 珠海和佛山的案例中 , 因为包含了既往症的报销 , 定价就比较高 , 达到185-190元/年 。
珠海第一年收入2亿 , 赔付额仅为7千万 。 这在蒋冠军看来 , 是不合理的 , 也是定价太高造成的 。 “赔付率只有35% , 商业保险的赔付率一般会控制在六七成 , 对于普惠型的政府产品来说 , 赔付率至少应该达到70% 。 ”
那么应该怎么定价?
“比较理想的方式是地方提供医保数据 , 保险公司总部的精算团队来计算模型 。 但实际上 , 医保不会提供数据 , 保险公司也不会派出总部精干的精算团队 , 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分支团队参与 。 ”蒋冠军介绍称 。 “各地还没有做到理想的‘一城一策’ , 城市之间的方案通常是抄来抄去的 , 有城市做了49元的 , 就有跟进49元;有做59元的 , 也会有跟进定59元的 。 ”
而城市之间的互抄作业 , 也与参与者雷同有关 , 他们的作业模板可能是同一个“乙方”提供的 。 目前完成一个城市的普惠医疗险制定的 , 主要有这样几个角色 , 一个是医保局 , 一个是地方银保监 , 再一个是承保的保险公司 , 还有就是一些提供方案雏形、精算模型、新特药服务、推广运营等服务的第三方机构 。 后两者会参与多个城市的产品研发 , 自然也会把经验复制到各地 。
上海镁信健康和思派健康是两个参与度较高的第三方玩家 , 前者参与了苏州和杭州的项目 , 后者参与了惠州和成都的项目 。 有意思的是 , 镁信健康的最大股东是上药集团 , 思派健康也有专注于肿瘤和特殊疾病的全国性专业药房“思派大药房” , 依托于强大的药企资源和药房体系 , 两者此前都参与了特药险的产品设置 , 在这一轮城市定制化普惠险的进程中 , 也将特药纳入了其中 , 相对于单纯的特药险 , 这一打包了特药的险种可能更有市场 。分页标题
镁信健康保险事业部总经理万小龙告诉八点健闻 , 具体确定产品方案和定价时 , 是由再保公司、保险公司和诸如他们这样的第三方机构一起协同进行 , 所依据的包括当地的医保政策、医疗数据、人口结构、城镇职工和城乡居民占比 , 以及当地的疾病发病率等 。
各地的产品也可能会根据运营后的结果进行调整 , 比如2019年初南京惠民保的定价是49元 , 且当年指出如果参保人数超过260万 , 重大疾病既往症可免责 , 然而最终的参保人数仅为38万 , 2020年版的价格随即上调为99元 。

医疗|两天之内4个城市推出普惠险,一个新兴的医疗支付方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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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冒进产生乱象 , 需有顶层设计
城市普惠险是一种新的业态 , 对于保险公司而言 , 也是新的业务模式 。 万小龙向八点健闻介绍 , 在普惠险背后 , 还有再保公司、药店药企等多个角色 , 同时还需涉及营销推广和运营服务 。 “这些都和保险公司传统的业务不一样 。 ”
为这些“不一样”提供服务的就是诸如镁信健康这样的第三方公司 。 来找他们一起合作的保险公司和地方并不少 , 据万小龙估计 , 至少所有的省会城市都很关注 , 甚至省会之外的地级市也很关注 。
蒋冠军告诉八点健闻 , 各地普惠险的组织模式主要有两种 。 一种是医保局本身有较强的意愿推进 , 找到保险公司和第三方服务机构来一起参与 , 确定方案 。 第二种情况 , 也是更为常见的是 , 保险公司对这一业务感兴趣 , 主动找医保局推进 。 这种情况下 , 医保局的角色更像是为产品和项目做背书 , 具体的保险产品则更多由商业保险公司来制定 。
直接参与普惠险的医保局、保险公司和第三方公司都希望产品能加速上线 , 急速冒进的竞争中 , 产生了不少乱象 。 例如上线时没有通过保险行业协会和保监会的认可、产品本身存在一些合规性问题和其他值得挑战的地方、没有再保公司接下项目等等 。
在蒋冠军看来 , 目前的乱象是因为各地都在自下而上地尝试 , 是时候需要国家层面出台一些具体的政策规范了 , “得放一些路子下来 , 让省级医保或者银保监能够得到一些具体的政策 , 而各地市应该是具体执行的定位 。 ”
万小龙也看到了目前市场竞争激烈 , 但他相信这一新的业态会固化下来 , “随着大的保险公司参与进来 , 这个领域的发展会清晰 , 3-5年之后其普及率就会像大病保险一样 。 而无论现在的模式如何 , 未来的产品一定会是趋同的 , 都将有望包含既往症 , 承保端秉承保本微利 。 ”
当然 , 普惠险刚刚起步 , 还很弱小 。 比如最早推行的深圳 , 五个医保年度合计赔付8.7亿元 , 而2019年 , 深圳医保基金的总支出是293亿元 。 也就是说 , 普惠险的支付额很可能不到医保基金的1% 。
正冉冉升起的普惠险 , 距离成为一个真正强大的支付方 , 进而对行业产生深远的影响 ,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吴晔婷|撰稿
王吉陆|责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