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青未了|小楼自叙


老年|青未了|小楼自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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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座楼,一座小楼。说小,确实小,上下只有两层,一层,一个三间的房间,两个单间,一座门楼。二层,一个两间的房间,四个单间。在县城里,跟现在动辄几十层少说也得有十几层的大楼比,我简直就是侏儒。其实,从我的格局你大概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不是供人住宿的,而是规模不大的一座酒楼。
我小,是因为我出生早。我恍惚记得,那应该是1993年,农民刚刚收了麦子,我开始坐胎。那一天,刚挖了地槽,地基还没浇筑好,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下来。我的主人李洪智和工人们一起,淋着雨,紧赶慢赶,总算把地基浇筑好了。一夜豪雨,第二天早晨,地槽里满是水,地面上也水汪汪。我的主人手握一把铁锹,满脸阴云,对着我的基础铲了几下,“当!当!当!”,发出脆响。只听主人高兴地喊了一声:“谢天谢地,地基凝固了!”脸上,马上阴天变晴天。
在我逐渐拔高的日子里,断断续续,我听见主人跟别人讲,他四十多岁,就从公家某一小公司经理位子上退下来,那个小公司属于计划经济时代的企业,主人退下来的时候,正赶上彻底砸烂大锅饭的时候,公司成了一个空壳子,退下来,就等于下岗,彻底没了收入。一家四口人,全靠着自己挣钱呢。自己没了收入,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啊?主人那个急啊,真象热锅上的蚂蚁。
好在,主人的爱人尚桂梅和俩孩子都是农民身份,因为家在城里,生产队里刚卖了一块地,家里三口人,每人分了八千块钱。钱拿到手,主人不敢乱花,一家四口人,今后的日子,都指望着这两万四千块钱,他跟别人讲,“要是乱花,还不是坐吃山空?”
正发愁怎么让钱生钱呢,又赶上一件幸运的事儿。
他爱人和孩子所分的一块地前面,正好开始修路,路是贯穿县城南半部分东西方向的一条通衢大道。路南,正对面,正开始建设县里的广播电视台,附近,民政局、劳动局、财局、税务局、县武装部等单位,也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建设,西边不远,就是县委县政府,还有县医院、城关镇等单位,将来,那里肯定是黄金地段。黄金地段里的好地块,利用好了,“还愁赚钱?”我主人哈哈大笑着对别人说。
更巧的,还有第三件。
主人的三哥李全智,也在家赋闲。他三哥,本来是县城里有名的厨师,是县城里第一批凭本事拿厨师证的人,在省里一次厨师大赛中,还获过奖,又当过省级厨师评定的评委,在市里授过课,教过很多徒弟。因为厨师业务精湛,当了饭店经理,又当了县饮食服务公司经理,也退下来一年多了。
主人说,“我三哥一把好手,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
他就找三哥商量,“要是我盖一座小楼,咱弟兄俩合伙儿,开饭店,中不?”
他三哥当即爽快答应:“咋不中啊?一定中!”
俩人一拍即合,就开始谋划我的雏形。
等我长得模样周正的时候,主人找他的一位肚里有些墨水的侄子为我命了名,又让他的一位书法家姓曹的堂姐夫挥笔写下五个大字——“一品乐酒楼”,然后,制作了一块大招牌,悬挂在大堂门头上方。从此,我就有了正式的名字。这名字,一直陪伴我二十年。
说到招牌,我还得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到做招牌的时候,我听见主人对他爱人叹着气说,“唉!求爷爷,告奶奶,能借的都借了,做招牌这钱,问了好几个熟人,实在借不出来了!”
你们想啊,总共两万四千块钱,盖了一座楼,又在我后面的后院里加盖了三间平房和厕所,还盘了一个有仨炉口的大煤火炉子,肯定缺钱不少。
他爱人就说:“咱西边不就有个电气焊门市部吗?我看里面的小伙子挺老实,咱去他那里问问,看能不能先干活儿,再给钱?”
好在,那小伙子答应了,简洁而大气的招牌终于高高悬挂起来。
1993年12月的某一天,在一连串的鞭炮声里,“一品乐酒楼”正式开业了,那一天,我看见,主人和他爱人满脸笑容,眼睛里,却浸满了泪花。
酒楼开业之后,弟弟主抓管理;哥哥主抓后厨,带了好几个徒弟,很多时候,还亲自掌勺。
开业那一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汉说,他哥俩的父辈和他们的大哥,民国时期,在小县城大隅首,就开了一家“荣茂祥杂货铺”。“早年,荣茂祥杂货铺,总是一团和气,笑脸迎客,讲诚信,重质量,干成了城里杂货行的老大!”他一边说,一边举起大拇指。
当时,我的主人就哈哈大笑着回应他:“放心吧!如今的一品乐酒楼,也一定会照着当年荣茂祥杂货铺的样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