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天府周末·原上草|王永忠:老屋情笺

老房子|天府周末·原上草|王永忠:老屋情笺】王永忠
过期的回忆仿佛一张写着曾经地址的明信片,在哪里踌躇一阵,终究没有找到归宿。在未曾停下的城市发展进程中,改变的,又何止是一块门牌号码。
那是不起眼的,老旧的平房,墙角染着经年的雨渍,不高的门槛,上面已经被踩得闪出玉石般清冷的光,门槛下的潮泥如青瓷杯底积滞下的一痕余釉。门口码着还算是整齐的几排红砖,青苔蚕食着它们,圆了棱角,呼吸出潮潮的墨绿,阳光时而扫到的几处风干的边角,无奈的泛出鸡屎白来,像是刮花风干的石绿颜料。砖头缝隙里嚷出一丛凤尾草,吵吵闹闹地茂密着。
对面房子着的是个有点疯癫的老婆婆,好像也能跟别人剪头发,只不过听大人的话,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邻家有个令人艳羡的小院,不经意散落的满地花香,静静地酝酿着她们自己的盛放与凋零。墙头搭着藤蔓,这些年过去了,不知道那里是凌霄花还是葡萄架?花间流连的,是一只拥有黄蓝眼睛的白色猫咪,它有种精灵一般神秘而又亲近的气息,让这不大的小院盈着鸢飞鱼跃的活泼。
这样的老房子都不大,刚好够住,每个角落都储存着煮过糯米稀饭的味道。这样的老房子里都没有什么装饰,家什不多的房间显得分外敞阔,窗内洒进几方白晃晃的阳光,空中游荡的纤尘顿时在幽暗的背景中显影。这样的平凡的老房子,不过几年,都会渐渐让位给华厦楼群,再也没有机会收留青春的忧郁的眼睛。
老房子里有一只执着的手,拉扯着我,已经数年未归来的一领风筝。我向它争辩着屋外千万里的路、壮阔的风雨和来往代谢的人事,它只静静的看着我,攥着我年少时的言笑和眼泪。
想了想,尽管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回去了,老房子却一直是我行年中的一枚定石,我想就算大化借了谁御笔朱砂,也不会有人逆了繁杂的生命线,勾销那一堵老旧的灰颓。杯倾了满盏苦茗,用一整个夜晚咀嚼它的沧桑,虽然对于远方,我执拗而无悔。它仿佛是旋转夜空里的北极星,只要钉在心壤上就会有方向。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啊,我问自己。哪怕雾失楼台,淡月里迷了津渡,望断一瞳秋水,寻不到飘渺的桃源,迷茫中,我不能,也不舍说回不去那老屋。一边是对陌生未来的征途,一边是卸下所有防备的归巢,万里未归的旅人只得对着半盏寒灯细数微燃的悲喜,在一年将尽的夜里。也许你愿把那老屋的雅号俗名,摁进小鹿的额头,每逢它撞向心头,你因了什么声色而微醺的眼神也能在一瞬间清醒。
每每想起,老屋晨间的一束朝晖,搭溜进昏暗的空间里,落在窗角的不知道历了多少岁月的彩瓷瓶上,这满绘着民俗图文、装着绿豆的瓶儿,忽的变得光华灿烂,仿佛博物馆里的那个镇馆玉壶春也没它夺目。行将黯淡下去的那座老屋,也许只能在这拙劣的情笺里焕发最后的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