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至刚,跋扈为公:史语所中的傅斯年

傅斯年性格之中,最张扬的就是“霸”,最受诟病的也是“霸”。他铮铮铁骨,坦荡狷介,一改某些知识分子唯唯诺诺、明哲保身之陈习,因此获得“傅大炮”、“傅老虎”、“曹大丞相”等绰号。爱之欲其永生,恨之欲其速死。
 至大至刚,跋扈为公:史语所中的傅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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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
“他们看见我就跑,我很寂寞”
傅斯年之“霸”,正视之是担当、是勇气,显示其领导力、组织力;睥睨之是独断、是自负,难免对人对事有偏见、有误会,固然经常占理,不可能每次都占理。何况咄咄逼人,即使有理,也让人难以接受。傅斯年去世后,蒋梦麟回忆:“他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其中毫无夹带别的意思,但有时因此会得罪人。”
1943年冬,王世襄从北平来到重庆,一心想去大腕云集的中研院史语所工作。他是燕京大学硕士,英文好、历史好,又请大哥王世富的清华同学梁思成引荐,信心满满,觉得在史语所谋职有戏。没想到傅“霸王”面谈时只说两句话,就把他挤兑走了。
傅斯年第一句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王答:“燕京大学国文系本科及研究院。”傅接着来第二句:“燕京大学毕业的不配到史语所来。”王世襄脸一红,从他办公室出来。梁思成无奈,只好把他放在“自留地”中国营造学社做助理研究员。
除了母校北大,大概只有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师生的史学功底,才能让傅斯年刮目相看,其他大学入他法眼的不会多,难免以偏概全。
燕京大学是民国的名校之一,成立于1916年,校训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Freedom Through Truth For Service)。首任校长司徒雷登大刀阔斧,治校业绩斐然,燕大在中国教育界的声誉直追清华、北大。“北大老,师大穷,清华、燕京可通融”,这是“七·七”事变前流传于北平高校的女生择婿标准。
傅斯年与王世襄的故事还有精彩的“两句话”后继。王世襄在中国营造学社干得很好,抗战胜利后,清理追还被敌伪劫夺的文物,贡献颇多。1945年9月至1946年10月,就具体经办收回六批文物。
1946年11月,王世襄在南京出席清损会会议,即将赴日交涉索还战时损失文物。傅斯年在会上又对他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去日本工作,追索文物当和在平津一样,要非常非常aggressive。”第二句是:“那年在重庆你来见我,我不知道你还能工作,如果知道,我就把你留下了。”傅先入为主,念念不忘王的“跑腿打杂”办事功夫和燕京大学背景,而不是他的学术潜力,令人哭笑不得。
史语所的年轻人,都是傅斯年一手栽培,受过他的严格训练和薰陶,爱他、敬他、畏他,见他有如老鼠见猫。史语所每天下午五时晚饭后,职员都出来溜达,远远瞄见傅所长过来便跑开。傅很失落无奈,告诉弟子王叔岷:“他们看见我就跑,我很寂寞。”
傅斯年心正体胖,会拍拍肚子,以自己是胖子而自豪。有一天,中研院社会研究所所长陶孟和到史语所,感到气氛与前些时候大不相同,便对董作宾传神地说:“胖猫回来了,山上淘气的小耗子,这几天敛迹了。”董作宾对此感慨,“孟真先生对朋友,对同人,原是一片赤子之心,同人爱他之处在此,但是受过‘训’的年轻人,‘敬’同‘畏’却又压住了他们的‘爱’。”
历史学家何兹全是傅斯年的学生,后来随他入史语所走上学术之路。他说:“我同所内大多数学长、学弟一样,对傅先生是又尊敬又拘束,用三个字来表达,那就是‘敬’、‘怕’、‘亲’。”何兹全还算好,他的堂兄何思源和傅斯年是北大同学,新潮社战友,在德国一起留学,回国后在中山大学一起任教授。
何兹全入北大念书,何思源拜托傅斯年教授做担保人,所以何兹全怕归怕,还敢鼓起勇气,当面告诉傅所长:“大家都怕您,我们在那里聊天,有说有笑,您一来,大家就溜。”傅说:“要命,我这么不受欢迎。”何答:“不,没有人不欢迎您,都尊敬您,亲您,但是和您在一块又高兴又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