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绪|他的心在田野——缅怀我的老师刘绪先生

【述往】
作者:张明东(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学人小传?
刘绪(1949—2021),山西广灵人,考古学家。1975年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本科毕业后,赴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员会考古队工作。1983年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曾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院长、党委书记。生前担任中国考古学会夏商考古专业委员会主任。主持或参加过山西天马—曲村遗址,北京琉璃河遗址,陕西周原遗址、周公庙遗址,河南登封王城岗遗址、禹州瓦店遗址等重要遗址的考古发掘。著有《晋文化》《夏商周考古探研》《夏商周考古》等。
刘绪|他的心在田野——缅怀我的老师刘绪先生
文章插图
2016年4月,刘绪在安阳博物馆考察青铜器。
我的老师刘绪先生逝世已经四个多月了,每念及此,常常精神恍惚,枯坐良久,思绪纷纷,提笔属文却不知从何说起。
2021年9月26日0时43分,刘绪老师于北医三院病逝。直到当日傍晚,我才得知这个噩耗。其时,我正在校外参加活动,头脑中瞬时一片空白,周围一切仿佛与我失去了关系。虽然老师已患病住院两年,我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准备,但当噩耗传来,还是不能接受。我呆坐在椅子上几分钟,告退出门,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27日一早,我赶往北医三院和老师告别。沿着北医三院太平间窄窄的斜坡扶棺而上,悲伤之情再也无法抑制。灵车先载他回北大,众多师生肃立在西门外为他送行。在殡仪馆,闻讯赶来的师生一一与他告别。师母乔老师在他的骨灰盒边放下一柄手铲,那是考古学家的象征。从1972年到北京大学考古系读书算起,刘绪老师心系考古50年,一手拿粉笔,教书育人,一手握手铲,考古夏商周,一生功业尽在于此。
刘绪|他的心在田野——缅怀我的老师刘绪先生
文章插图
2003年11月,本文作者(左二)随刘绪(右)在周原指导本科生考古实习。

我跟随刘绪老师读书的时间比较晚。1999年,受同学鼓励,我报考了他的研究生,所幸通过了笔试,复试时才第一次见到刘老师。
刘绪老师身形瘦削,目光专注,炯炯有神,讲话时,两眼尤其生动。他让我谈谈某个问题的研究现状,还让我讲一下自己的看法。他的声音不高,温润柔和,略带一点晋北口音。我把有关那个问题的不同观点陈述一番,至于自己的看法,则支支吾吾,完全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笑了笑说,能了解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基本材料还不是很熟悉,没有深入,当然就不会有看法。这几句话,一下子把我的状态点透了:为了应付考试记住了很多内容,但实际上并没有理解。如果不吃透原始材料,找到问题的关键和核心,是不可能形成自己的看法的。这大概可以算是刘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课吧。
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刘绪老师安排我到河北邢台东先贤遗址发掘。这次发掘是基于“祖乙迁邢”的课题,由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河北省文研所和北京大学三方合作。临行前,刘老师千叮咛万嘱咐,参加发掘的有中国社科院的牛世山、河北省所的段宏振,他们二位做过很多田野工作,经验丰富,到了工地要多向他们请教,遇到困难要及时反馈。我从北京出发,到石家庄稍作停留,随后就赶赴邢台东先贤。我们租了村里一个大院子,开始了正式发掘。
过了月余,刘老师来到工地。事有凑巧,我那几日正对探方里刚刚出现的一片遗迹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处置。刘老师下到探方,拿起手铲刮土,询问相关情况。他判断,这很可能是刚刚冒头的一座陶窑。随后的清理果然证实了这个看法。他教导我,在判断遗迹性质的时候,不能孤立看待遗迹现象,要注意平剖面的结合,既要根据已出现的遗迹现象,也要和周围的遗迹联系,还要对相关的遗迹有直观的认识,比如一座陶窑要有操作间、火门、窑床或者窑箅、出烟孔等,这样的发掘才能清楚完整。
本来安排刘绪老师到邢台市区休息,可是他坚持和我们一起住在乡下,说这样交流更方便。于是,刘老师和段宏振、牛世山住在里间,我和河北省所的同志住在外间。发掘出的陶片都摆放在院子里,每天吃完午饭,刘老师就带我看陶片。刘老师摸陶片、识陶片的功夫在考古界是众所周知的。每每遇到有典型特征的口沿、器底或者纹饰,他就给我细细讲解。随后几天,刘老师又带着我们在邢台周围做田野调查,了解相关遗址的情况,沟沟坎坎、田间地头,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这是刘老师第一次对我进行田野指导,提升了我对田野考古的认识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