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拯救心灵:梵高的自画像( 二 )


梵高的巴黎之行是他的第一次自画像创作高峰。从1887年到1888年的那个寒冬,这位画家都在竭力完成另一幅《在画架前的自画像》。在这幅画中,墨绿色的眼眸将悲伤的意味掷于虚空,看上去近乎失明,他的身体似乎僵硬如雕塑,透露着孤独的永恒——他像是被美杜莎的目光定住了,但是,从更现实的层面讲,当时(1888年1月)梵高没钱取暖,所以这也是第一幅“冻着了的”自画像。直到2月份梵高才说自己的血液“多多少少开始再次流动起来”。《在画架前的自画像》是梵高在巴黎最后一个阶段的自画像作品,画家展示了他在法国首都巴黎两年间所获得的技能,尤其是他对颜色的运用(姜黄色头发与蓝色衣服形成对比),创造性的笔触,以五彩缤纷的调色板为代表的色彩实验,无不体现出画家的创造力。
3.从创伤自愈到东方元素
这次展览的一幅核心作品在西方可谓家喻户晓,那便是《包扎着耳朵的自画像》。“割耳事件”发生不到一个月后,梵高便重拾画笔,画了好几幅自画像。这些画作是他心灵自我修复能力的真实记录,画中他的表情显得平心静气,看起来他已经和绝望的状态和解了。但是,他并没有回避自己的创伤,而是勇敢地画出了绷带,尽管它并不怎么突兀。他身着绿色上衣,双唇紧闭,以“3/4正面”的角度面向斜前方,虽然面容憔悴,但是画家在鼻子、额头、下巴和脸颊上采用了大量亮色,使脸色精神了些。梵高正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正在重返工作状态。
这幅自画像中惹人注意的还在其背景——梵高的工作室。他的背后放着空白的画架,白色墙壁上挂着一幅日本浮世绘,画中的远景是富士山,背景是艺伎。东方艺术曾给印象派带来很大的启发,而梵高也对浮世绘非常熟悉。他喜欢用对比色或同类色,所以这幅浮世绘也显得比通常的更为鲜艳,这不正是他在色彩背后隐藏着的令人感动的情绪吗?
东方的元素还体现在一幅1888年的《献给高更的自画像》中。画中梵高剃着光头,随意穿着茶色上衣,消瘦的面孔上眼睛略微上扬,眼睛画得比实际纤细,明亮的背景与灰色调的面部形成对比,目光凝视远方,仿佛寄许于未来。“我把这幅肖像画塑成信仰永恒佛陀的僧侣形象。”我们不禁会想到,东方文化的淡然若水是否成了梵高心灵自愈的寄托和艺术重整的灵感来源?
4.色彩的感情,色彩的冲动
1889年,梵高想尽快恢复创作活动。现收藏在奥赛美术馆的《自画像》正是这一阶段最有名的作品,或许也是梵高自画像中最精致的一幅。当我们站在这幅画前,我们会被他激烈的情感所淹没,被他澎湃的内心所打动,被他灵魂的呐喊所震惊。画中他身穿白衬衫、西装马甲和外套组成的正装,偏右微微侧身,正好遮住受伤的右耳,画家将棕色头发梳成了整齐的背头,唇边蓄着胡须,锐利的视线投向观者。背景布满漩涡状的纹路,这种灰蓝色的蜿蜒漩涡与棕黄色的短而有力的发须形成了呼应,整幅画面保留着一种克制的激昂,一种充斥于整体空间并漫延到画面之外的情绪,一种奋力振作的高亢而沉着的热情。与这幅《自画像》类似的漩涡在《星月夜》《两棵丝柏树》等作品中均有所体现。
正如日本艺术史家尾崎彰宏所言,为了表现自己内心难以抑制的情感,梵高把色彩的可能性发挥到极致,对于他来讲,绘画并不是单纯的假象,而是具有真实质感的东西,也就是说,呈现在眼前的并非追求外观写实的概念化作品,而是能让人感受到触感的感性作品,为了感到这种“感官实体化”,为了画出内心的波动,色彩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最有效手段。
5.拯救心灵,拯救灵魂
“最让我感动的,比我其他所有作品都更让我感动的是这幅肖像,这幅现代肖像。”梵高所说的是《戴毡帽的自画像》。充满活力的色彩,充满活力的笔触,显现了他与塞尚等艺术家的关联,他们都是时代视觉语言的探索者。帽子象征着社会地位和职业,并暗示着佩戴者的某种个性。在这幅画中,他戴着提奥的一顶帽子,以当代城市居民的身份出现,而不是像这个系列中其他肖像一样,拿着自己的绘画工具,或戴着画家的草帽,穿着农民的罩衫。
提奥曾说,文森特在巴黎的变化太大了。梵高曾坦言:“我离开巴黎的时候,我的心和身体都得了重病,由于体力衰竭,我的怒火越来越大,几乎成了一个酒鬼,于是我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心里。”也许,现代城市的喧嚣和浮躁让他虔诚而朴实的心灵受到难以恢复的创伤,他疲惫了,灰心了,烦躁了,失落了。但是,这幅作品中的他却隐藏着柔软的能量,体现在细微之处。他的脸像一个涂了颜料的面具,眼睛闪烁着红色,并带有绿点。那股微弱能量的光环在他周围跳动着,跳动着。这体现了他对艺术家非凡命运的坚定信念——“一幅肖像可以穿透相机无法触及的灵魂”,他说,他想让他的肖像具有“在过去所象征的某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