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告诉你学会“说不”,从“实行”中探索心学( 二 )


这次,王阳明有所让步,“受米二石,柴炭鸡鹅悉受如来数”,唯“诸金鞍马”不受。他说,这些贵重礼物,“所以交于卿士大夫者,施之逐臣,殊骇观听,敢固以辞”。原来,他坚守着“逐臣”的本分呢。
在给毛科的回信里,王阳明也提到他逐臣的身份,说“废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若弃此不守,才真是祸莫大焉!但纵使为小臣,也不当无故而行(如跪拜请罪),“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都是自取其辱”。
安宣慰的馈赠,纯为好心,与太府加害不同,为何也“不当行”呢?这有两个原因:首先他与贵州官场的关系尚不融切,当太府逼迫时,无人援手,这就是证明;其次安宣慰是土司官员,与之交往,与一般流官不同,若受土官厚礼,易起流言。故此皆须有所防忌。
这不,经过送钱米拉上关系,安宣慰马上来向这位前兵部主事讨教了。安宣慰来信问两事:一是想裁撤朝廷在水西所设驿站,本意是为加强土司的独立性;二是想把参政的兼官再升升,暗含了不愿受本省辖制之意。他想请王阳明给他出出主意。
这两个问题,着实不好答。王阳明窥破了安宣慰的真实动机,深知其诉求可能给地方稳定带来的危害,此事当说不!然而“不”不是那么好轻易出口的。如果他一味帮着朝廷说话,安宣慰不信任他,多说亦枉然,也无法达到消弭祸患的目的。
经过深思熟虑,王阳明只讲了一个简单道理,就把问题圆满解决了。他在复信中提醒安宣慰,土司制度和土官的地位,是祖宗朝确立的,也只有靠祖制才能得到保障,为长久利益计,土官最好别去挑战祖制,试图改变什么(详《与安宣慰书》)。此言戳中了要害,使安宣慰悚然醒悟,收回了原来的想法,并对王阳明十分感谢(后来阳明借重安宣慰平定水东土司之乱,即基于此)。
王阳明的答复兼顾私谊和公义,既巩固了他与安宣慰的友谊,也消除了地方的不稳定因素,一举两得。此事在正德三年(1508),这一年,“先生始悟格物致知”。虽然我们看不出心学对他处理这一系列“事变”的指导意义,但王阳明遭遇变故极多,唯以心力定之,这对于他顿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务者误也”,无疑起到了重要的催化作用。
 王阳明告诉你学会“说不”,从“实行”中探索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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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后,王阳明声望日高,成为当世名臣,许多人不远千里,来余姚拜师求教;“王学”开枝散叶,卓然为一学派,“知行合一”与“致良知”成为很有影响力的学术口号。
嘉靖四年(1525),一个叫张思钦的人,风尘仆仆,从陕西三原一路赶到余姚。他却不是来问学的,而是想请王阳明为他刚刚去世的父亲写一份墓志铭。他的请求可应吗?
王阳明一生,最喜作诗,无论是下狱,还是赴谪、居夷、居越,在京师、在庐陵、在滁州、在江西,皆有大量诗作。在当时,文人替人写墓词,是必不可免的应酬,王阳明写的墓铭和祭文,也不算少(全集所收墓志就有15篇)。但像张思钦这样慕名而来的求文者,如果也给他写,未免太滥。何况就在当年,王阳明发表了著名的“拔本塞源”论,警告门人,“世之学者,沉溺于富贵声利之场,如拘如囚,而莫之省脱”;晚年的阳明更对曾经的“乡愿意思”(“乡愿只是媚世”)进行了深刻反思。慕名求文,正是追求“声利”的“末俗卑污”。此铭不当写。
可是不写,又不免伤了孝子的心。王阳明起先以“予之不为文也久矣,辞之固”,可张思钦“请弗已”,一定要他写。遇到这样一个固执的人,这“不”还真不好说。这时,王阳明当如何实行其心学呢?
据《书张思钦卷》记载,王阳明将张思钦招来,二人对坐,讲了一番为何不写墓文的道理。他首先揭出张思钦来“乞铭”的目的,“将以图不朽于其亲也”,肯定其行为,是“孝子之心”。然后顺着孝子当如何“图不朽其亲”这个话题,讲了自己的看法:“与其图之于人,不若图之于己;与其传之于他人之口,不若传之于其子之身。”具体来说,就是孝子应该争取做贤人、圣人,子为贤、圣,他父亲也就成了贤人之父、圣人之父。王阳明举例说,孔子的父亲叔梁纥至今不朽,就是因为他有孔子这样的儿子,难道是因为什么人替他做墓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