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归巢,我与奶奶重归于好( 三 )


燕雀归巢,我与奶奶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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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 , 我们婆孙3人的生活一如既往但又总在变化 。 周末 , 我和堂哥躲在屋子里看僵尸片 , 院子里有聒噪的蝉鸣 , 以及远处菜市场隐约的狗吠 。 再到后来 , 录像厅的生意慢慢萧条 , 与此同时 , 堂哥说他老师“中午拖堂也越来越严重”了 。
直到有一天 , 奶奶抱怨学校太不人道 , 快下午了还要拖堂 。 她穿过大街 , 爬上了南门的一道陡坡 , 吭哧吭哧地到了学校门口 , 说是等孙子 。 看大门的大爷朝她摆摆手:“早就放学啦 , 这会儿哪还有留堂的老师?都在家呢!”
奶奶就此发现了堂哥的秘密 , 失去了对孙子行踪掌控的她 , 第一次知道了“网吧”的厉害 。 此后的周末 , 奶奶凌晨四五点起床去超市排队领鸡蛋 , 她将大门反锁 , 想困住堂哥 。 可惜等她走后 , 堂哥早从东边的院墙翻墙而出了 , 真正被锁在屋里的 , 只有我一个人 。 等到太阳高悬 , 堂哥从院墙翻墙而入 。 没多久 , 奶奶也回来了 , 手上拎着鸡蛋 。
奶奶看了看孙子 , 孙子看了看奶奶 , 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
堂哥初三了 , 依旧沉迷网吧 。 奶奶再给远方的伯父打电话告状 , 已经不管用了——伯父在电话里呵斥堂哥:“过年回去打死你!” 。 可事实上 , 从我们进城算起 , 他们已经三四年没有回来了 。
奶奶只好颠着脚去堂哥的学校 , 哀求老师严加管教 。 平日里 , 但凡有空 , 她都蹲守在网吧附近 , 一旦抓到堂哥 , 连带他身边的同学一并呵斥——家长们总觉得是别人带坏了自家的孩子 。
如此闹了一通后 , 堂哥在家里愈发沉默了 , 第二年 , 自然也没考上重点高中 。 我虽与堂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 但我们一直也不甚亲近 。 他有时从外面回来 , 也会偷偷给我买零食吃 , 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 , 被我们扔在房屋后面的小巷里 。
有次 , 我问他 , 网吧有那么好玩吗?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 当时在我眼中 , 高中生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 , 我等着他的回答 。 他说:“不怎么好玩 , 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 ”见我好奇 , 又命令似地说:“你不能去网吧哦 , 以后考个好大学 。 如果让我知道(你去网吧) , 我就打你!”
我当时想 , 我才不会去网吧呢 , 还得把钱省下来交学费呢 。
我俩在县城里的生活费 , 全靠伯父和爸爸在外面寄钱 。 这份遥远而微薄的钱一旦断供 , 奶奶便会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 。
其实从一年级开始 , 每到开学前的一周 , 我总会提心吊胆地等着电话铃响 。 如果奶奶听电话的表情相对轻松 , 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倘若她眉头紧锁 , 我的心立即“咯噔”一声——学费又要拖几天了 。 开学当天交不起学费的人会被老师赶出去 , 一想到这 , 羞耻感让我的后背发烫 。
被老师赶出教室后 , 我在街上游荡到放学时间才回家 , 也不敢和奶奶说 。 在她抱怨“家里没钱 , 要知道节约”时 , 我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 那时除了每天蹲点网吧堵堂哥 , 奶奶还会去找点零活儿自给自足 。 在我读四年级时 , 将近70岁的奶奶 , 还去给大货车卸货 , 有时是成箱的汽水 , 有时是麻袋装的蔬菜 。
有次她要卸几十斤的水泥袋 , 脊背几乎弯成拉满的弓 , 脚步踉跄着前行 。 回到家时 , 身上都是散落的灰 , 躺在床上扶着腰痛苦地呻吟 。 我帮她按腰 , 力道不足 , 她让我站起身用脚踩 。 我踩在她破碎的腰上 , 脊背上的骨头一节一节凸了出来 , 像是公园里铺的鹅卵石 。 我的心像是下了一场酸雨 , 湿漉漉地发着泪意 。 我拿出藏了两天的旺旺雪饼给她——这是奶奶定量发的零食 , 我一直舍不得吃 。
她拆开透明的包装 , 象征似地咬了一口 , 又递给我:“小月子心真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