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归巢,我与奶奶重归于好( 四 )


学杂费都成问题 , 饭桌上更是日渐萧条 , 见不到腊肠也见不到新鲜肉 , 除了一点蛋白肉(豆制品)解馋 , 就是无穷无尽的嚼起来像野草的苋菜 。 我和堂兄都吃得勉强 , 久而久之 , 奶奶也看出了我们的拒绝 。
有一天 , 我回到家 。 奶奶高兴地对我说:“快看 , 今天给你们弄了啥好吃的!”我飞扑到饭桌前 , 眼巴巴地看着奶奶掀起盘子——卤猪耳朵 。 吃饭时 , 奶奶看着我和堂哥忙得连话都顾不上说 , 开心地笑了 。
后来 , 奶奶经常变着法儿给我们变出好吃的 , 但是质量却越发敷衍了 , 有时甚至是几道菜掺杂在一起 。 很快 , 伯父从广州打来电话 , 将奶奶狠狠地斥责了一顿 , 奶奶赔着笑:“我就是想让他们吃好点……”
我这才知道 , 奶奶年纪渐渐大了 , 藏在临时搬运工的行列里 , 总会被管事的人劝出来 , “老人家 , 不是俺们不让你搬 , 你一大把年纪了 , 俺们也不放心呀……”奶奶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 接受了这个事实 , 又开始了“靠天吃饭”的日子 。
没有收入来源 , 见我和堂兄吃饭勉强 , 奶奶便从附近饭店里找些剩菜——她总是等在即将离席的客人附近 , 等人起身离开 , 便飞速过去 , 将相对干净的菜倒入自己的饭盒里 , 饭店的老板见她可怜 , 并不阻拦 , 有时还会主动给奶奶打包 。 结果被熟人看到后 , 给远方的伯父讲了 。
我和堂哥在饭桌上拒绝倒来的剩菜 , 慢慢地 , 奶奶再也不去饭店了 , 讪讪地说:“我挑干净的(菜)倒的 , 又不脏 。 ”
后来一次 , 奶奶笑盈盈地给我们准备了白切鸡 , 我和堂哥都沉默地看着她 , 不动筷子 , 奶奶急了:“今天的不是倒的 , 是我花钱买的!”见我们不说话 , 她往南边一指 , 又强硬又委屈地说:“就在三岔口那买的 , 不信俺们一块去问问!”
白切鸡完整干净 , 肯定不是残羹冷炙 。 我低下头 , 看她苍老的手上青筋鼓起 , 心里忽地有些温馨又难过 。 奶奶性子要强 , 不喜欢伸手和儿女要钱 , 那时我想 , 自己如果能快快长大就好了 , 也给她撑起一片安稳的生活 。
燕雀归巢,我与奶奶重归于好
本文插图
可惜我与奶奶之间的温馨 , 很快碎在平淡纷争的生活里 , 往日的温暖和依靠 , 上了冻 , 只做心里的冰刺 。
2006年 , 我上了重点初中 , 是寄宿学校 。 读高二的堂哥则每天走读 。 听说伯父在广州的杂货铺铺面被他买了下来 , 我爸爸也准备去深圳谋求发展 。 他们寄回来的钱多了 , 而且学校在书本上盖了“两免一补”的红章 , 再也不用担心学费 。
我们的物质生活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 深秋 , 腌制的腊肉、腊肠、羊腿挂了满满一院子 。 闲暇时 , 奶奶经常约着邻居熟人一起逛超市 。
可待我一两周才从学校回一次家时 , 并未得到奶奶的“特殊”照顾——我本以为她能像小时候堂哥到家里来那样 , 给我准备相同的待遇 。 我隐隐有些失落 , 奶奶注意力更多还是在堂哥身上 , 总是和我抱怨 , 这周又在哪家网吧堵到了堂哥 , 堂哥又借着教辅书的名义要钱了 。
堂哥成绩不好 , 她急得跑小爷(爷爷的弟弟)家找复习资料 , 但是堂哥并不领情 。 内心的烦忧压得她眉头常年紧锁:“人家(小爷家)家里出了两个大学生 , 咱们这一个都没 , 真让人笑话 。 ”
说到最后 , 她几乎吃不下饭 。
“怎么不学好呢?”她咬着牙根恨恨地说 , 筷子敲在饭桌上“砰砰”直响 。
堂哥低头不说话 , 我的心上也吊了根弦 , 唯恐惹祸上身 。 见我们不说话 , 奶奶将筷子调转个头 , 恨恨地敲到我的头上:“日妈 , 吃个饭满桌都是 , 你漏嘴吗!”
我捂着头不敢说话 , 头皮火辣辣的 , 很快肿起了一个小鼓包 。 那时我本就寡言少语 , 也懂得了“重男轻女” , 知道奶奶是要把对堂哥种种不好的怨气 , 最终找个由头发泄到我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