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红会医院劫后( 六 )


3月15日上早班前 , 邓磊和黄晓波讨论一名患者的治疗方案如何调整 , 等他到护士站请护士准备药物 , 却被告知 , 病人在当日凌晨4点33分去世了 。 邓磊站在护士站前沉默了好久 。
红会医院的ICU护士长杨莉把逝者的手机等物品都存放在一个专门的盒子里 。 患者离世时 , 家属往往见不到最后一面 。 她们计划等疫情结束后 , 将遗物转交家属 , “那些手机里一定还留存着他们一家人最珍贵的记忆 。 ”
护士站的冰箱里还存过30多瓶标注着“捐赠”字样的免疫球蛋白 , 一瓶市价约500元 , 是一名陆姓老人留下的 。 老人在2月中旬去世 , 家属选择把药捐给有需要的病友 , 值班护士握着电话 , 眼泪簌簌往下掉 。
再见
ICU医护人员总是在和死神抢人 , 他们几乎从未送患者痊愈出院 , 手头的病人稍加好转 , 就转到其他病区 , 赶紧接下一个危重症患者 。
患者的床头大多有一个“气球” , 是用一次性医用手套吹成的 , 用于支撑氧气管 , 避免造成压疮 。 每一个“气球”上 , 都写着“早日康复”“武汉加油”等字样 。
由于ICU的患者大多处于昏迷状态 , 这些字很少被患者看到 , 但护士每吹好一个手套 , 仍会在上面写下祝福 , “不管他知不知道 , 我都要给他打个气 , 加个油 。 ”
多名支援武汉的医护人员告诉采访人员 , 在所有医护人员中 , ICU的医护最需要心理干预 。 “方舱是欢乐的 , 甚至有广场舞 。 普通重症病房里 , 医护和患者还常常能互动 。 唯有在ICU , 非常无力 。 ”
周凯把在ICU工作视作一种使命 。 “能降低1个点的死亡率 , 都是我们的功劳 。 我觉得 , 时代选择了我们 , 我们这代人必须站出来 。 我们经历了历史 , 也改变了历史 。 武汉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医务工作者的功劳 , 也是武汉人民、全国人民的功劳 。 ”
3月17日 , 一个年轻人即将出院 , 病区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去送他 。 “小伙子送来时 , 血氧饱和度只有30% , 非常危险 , 我们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多的心血 。 ”主治医生说 。 如果不是医院要“清空” , 医护人员都想留他继续住院 , 因为“那么难都过来了 , 不希望他有任何闪失 , 包括出院后” 。
主治医生找到红会医院的一名副院长 , 请她帮忙联系康复点 , 允许患者的妻子进去陪护 。 他还给患者留下联系方式 , 告知遇到吸氧、心脏和肝肾不适等问题 , 一定要立刻联系 。
3月19日上午 , 红会医院最后一名患者出院 。
16层高的住院楼一层层被“清空” , 所有的床垫、棉絮都当做医疗废弃物处理 , “能扔的都扔了” 。 7天后 , 它将成为普通患者就医医院 。
一位快要退休的本院护士说 , 自己会永远记得这家医院“千疮百孔”的样子 。 医院完成改造后 , 她第一次从5楼清洁区穿过一道道临时装上的木门进到污染区 , 忍不住流泪了 。 后来 , 她在进入污染区前的最后一道木门上写“请轻点推门” 。
5楼原本是医院妇产科 , 医护人员清洁耳道和鼻腔的护士站连着新生儿听力筛查室 , 墙上还挂着执业许可证 。
送别四川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那天 , 很多医护都哭了 。 红会医院的护士杨倩说 , “是他们救了我们 , 没有他们 , 我们不可能活着出来 。 ”他们给每名援鄂医疗队的队员赠送了一支玫瑰 , 以表谢意 。 两方医护人员分别在两件防护服上签满名字 , 互相交换作为纪念品 。
3月21日下午2点 , 四川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乘坐飞机返回成都 。 邓磊在朋友圈给妻子写道 , “今天回来了 , 刚刚降落 , 我在想你或许正站在空港花田 , 仰望天空 , 看到川航3U3104飞过你头顶的瞬间 。 ”
根据规定 , 医生的家属不能去机场迎接 。 要再经过14天 , 邓磊才能拥抱妻子 。
疫情结束后 , 周凯最想做的事情是取下口罩 , 自由、痛快地呼吸 。 “只有经历了这段时间 , 才知道自由地呼吸——这件我们平时完全没有在意的事情 , 有多么宝贵 。 ”